不得不承认, 严斯铭这样的年轻导演能出头,的确是天赋和想象过人。
湖上打斗的场景, 拍个惊鸿掠水、雁过留痕, 再渲染一下远景的风声、飞鸟、叶片晃动,最后拉扯到趋于平静的水面波澜,加几个慢镜头将能用的意象都加进去就差不多了。
但严斯铭就是要真打:拳拳到肉, 刀刀见血。
这四台大吊机,配合着现场铺设了一个白天的轨道,能拉出至少二十条不同高度差的动线。谢宇璜看了严斯铭的分镜手稿, 只觉得这家伙那么些奖拿得理所应当:他同时拥有极致的浪漫和稳定的理性,既要刀光剑影、铁血柔情的美感, 又做出一丝不苟的受力分析,严格证实每一串动作的可行性……
别的导演这么贪心, 大概率是两头不讨好。
但严斯铭不同, 他早已证实自己有这样的实力。
游刃有余、成竹在胸,就是此刻严导的状态。
不去看监视器画面, 单看现场演员们的发挥, 谢宇璜都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惊艳冲击!
都说国人骨子里的浪漫是武侠, 谢导今夜深有体会。
从月亮升起时算,激烈的缠斗拍摄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期间打打停停,偶尔休息补充体力,演员的头发妆容也屡次调整, 严苛地续存上一刻入镜的状态。
下半夜,月亮更亮、也更靠近湖面。
当程松宁被威亚托着、背部极限贴着水面反身掠过, 只有刀尖在水面留下一串划痕, 硬生生撕开月亮的倒影时, 谢宇璜也像在场其他工作人员一样,紧紧提着一颗心、倒抽了一口气!
这串动作但凡换别人来,恐怕都做不出这个效果。
水波漾开,湖面上程松宁飞身旋起,劲装下摆跟着散开。
他锁定月下一棵堆着残雪的枯树,隔得远了,看不清吊在空中的威亚线,仿佛真的挣脱了引力飘身飞去,刀气反震,改良身法的游龙引凤使出,使他稳稳固定在半空之中,瞬间咬紧的腿力震得树上残雪簌簌落下,落在他乌黑的发上、眼睫上,以及刀锋上。
动中藏静,快中有慢。
此时此刻,时间流速在程松宁身上得到了两种极端表现。
这一幕却是没有刻意追求,偶然得之的意外之喜了……
谢宇璜仰头,发现连天上的弦月都格外配合。
这轮月亮怎么就刚刚好悬在头顶,月光怎么就刚刚好穿过枯枝和湖面的雾气、将程松宁笼罩在其中呢?
关兴关掉对讲机,绕到谢宇璜身边来。
显然这一镜很让大家满意,他略带得意地道:“怎么样谢导,还可以吧?”
谢宇璜这会儿不争口了,而是真心实意夸了一句“好”。
关兴笑了:“严导想要一个晴雪月夜,你是知道他一向的要求。”如果环境达不到严斯铭想要的拍摄效果,要么自己动手去创造,要么就死等,好在今夜老天爷够给面子。
两人说话间,程松宁也结束拍摄过来了。
他额角还有细密的汗珠,连睫毛都是湿漉漉的,精神仍未放松,微微弯着腰撑在扶杆边上看监视器画面,严斯铭就伸手拢在他背后和他讲戏,两人隔得很近,乍得一看是十分明显的亲密距离,可放到这二人身上却又不显得违和。
至于其他三位演员,这会儿都累得直接瘫倒了,没程松宁这么好的体力再去检查镜头。
“这有底子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我死之前,一定会想起今晚,真的。”
“快折腾死了,这辈子拍一部《大江流》就够了……”
众人既对沉重的拍摄任务感到深深的疲惫,同时又很清楚:今后大概率是不可能再遇到这么好的班底、这么苛求完美的剧组。
每一个镜头,都有可能在造就未来的经典。
有这样的信念在心中持续不断地牵引着,再累也值得了,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