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秋低头看向那张空白的图纸,手指拂过纸面,窸窣有声。
她的耳畔,重新回荡起了海浪的细响。
她的手有些颤抖:“船有名字吗?”
“没想好。”宁灼说,“先叫‘桥’吧。”
想要建一座人人可走的桥,是单飞白单方面发的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梦,要耗费的人力物力不胜其数,百年说不定也建不出。
宁灼领他的人情,却不肯解他的风情,要打破他这百年的长梦。
先前,宁灼不肯走,是因为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如果宁灼肯走,只要一艘能带走所有人的船就够了。
退一步,船的名字,可以姑且叫做“桥”。
不过,在走之前,宁灼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把船的事情托付给闵秋,宁灼走出门来,却意外发现了提着病号餐站在门口、不知道听了多久的傅老大。
宁灼一顿之后,问他:“……都听见了?”
他也不是有意要瞒着傅老大。
总要做通闵秋的工作,征得她的同意,他才好跟傅老大提这件事。
傅老大挠了挠耳朵,没头没脑地说:“……挺好。银槌市不是个好地方。走了好。”
宁灼轻呼出一口气:“那你把你的东西好好收拾了。捡重要的东西带。整个‘海娜’就数你的行李多。”
傅老大说:“我不走。”
宁灼瞄他一眼,认为这是一个玩笑。
傅老大是那么爱热闹。
从宁灼认识他起,他就是个最俗的世俗人兼日子人,硬是能在银槌市这种声色犬马的地方,支出一片独属于他的煎炒烹炸的小天地。
他有事要忙,便匆匆抛下一句话:“你不跟我们走,又能去哪里?”
傅老大没有立即给他答案。
他笑眯眯地目送着宁灼离开,望着前方,出神地叹了一口气:“遇到你以前,我也只是一个人呀。”
而于是非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病房里转了出来,好奇又认真地从背后打量他。
傅老大回过身去,正撞上他那一双颜色纯正到剔透的电子紫瞳。
于是非发现,傅老大在和自己对上视线的瞬间,出现了明显的迟疑,心跳与呼吸的频率也有所提高。
但他的各项指标又很快恢复了镇定,甚至有心对他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给小雪做了一点海带排骨汤,劝他多喝一点,对身体好。”
于是非接过了他精心煲制的汤,突然问了傅老大一个问题:“傅老大,你的全名叫什么?”
所有的人都叫他傅老大,也有好奇心旺盛的“磐桥”人尝试打探过他的真名,结果傅老大笑眯眯的顾左右而言他,用一只盐烤海鱼堵住了他的嘴。
于是非还以为傅老大会对这个问题会讳莫如深。
谁想,对着于是非,傅老大很痛快地给出了答案:“我?我叫傅问渠。”
……意外动听的名字。
于是非在自己的信息库里检索了一番,诧异地发现,此人没有任何记录,和宁灼一样,就像是凭空在银槌市里长出的一棵植物,悄无声息地长成了一株参天大树。
而他比宁灼更加神秘,以至于旁人谈起他的时候寥寥无几,而且也只叫他“傅老大”,“姓傅的”。
他们都在议论宁灼,或者单飞白。
傅问渠似乎天生就有着这样自动隐身的本领。
倘若他想,他真的能大隐隐于市,变成一滴不起眼的水,彻底融入银槌市之中。
而此时的傅问渠别有一番心事。
他想,他家宁宁还是有点嫩。
宁宁他想要报仇,想要借刀杀人,想要整垮几个查理曼,对那些大公司来说,其实都不要紧。
但他想要离开银槌市,不管是架桥还是建船,都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
……对那些大公司来说,他越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