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外面也沉寂下来。
燕儿坐着坐着,不由就觉昏昏欲睡。
就在她靠着床边睡着时,外面突然就响起一阵雨声。
草原上的雨,原来是另一种声音。
薛宜宁一动不动看着帐帘外,不由自主站起身,走向外面。
夜幕早已降临,营帐外,是一个又一个营帐,连成一片,除了远处冒雨巡逻的士兵,再不见一个人。
她站在营帐外,仰起头,任雨冲刷着自己的脸。
那头戴黑纱帷帽的身影,时时浮现在她眼前,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仍在她耳边萦绕。
从赠她琴谱开始,他知道她,可她不知道是他。
她后悔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她明白,一句话都似一把刀,一刀一刀捅入裴隽的心房。
最后他问她,是不是与骆晋云伉俪情深,并不再怀念前尘往事,不再怀念大越,也不再怀恋他。
带她去福州,是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她最后悔,她竟然承认了。
为什么要承认呢?为什么不愿多说几句呢?
她当然不是,那时她想的只是凉州,只是这片江山和百姓,丝毫没想到其他。
他在问她,是不是时隔三年,她已忘了他。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给了他那样一个无情的回复。
他该是怀着怎样的悲痛与绝望,才会选择死去?
她甚至都没能好好看他一眼,她以为那是个不相干的人,以为那是个为自己功成名就而陷江山于危难的人,所以她不想多看……
从十八岁到二十一岁,她以为她有足够的力量去承受上天赐予的一切痛苦和灾难,可时至今日,她才知道不行,她做不到,承受不了。
她不知该怎么面对裴隽的死,不知该怎么赎自己的罪。
边城的天,如此寒冷,边城的雨,如此冰凉。
当雨水浇透衣服,冰凉浸入肌肤,整个人冻得失去知觉,心中的悲痛被身体的痛苦所掩盖,她才终于觉得似乎好受了一点。
就好似头痛,便砍断了腿,那样只有腿疼,头痛便不那么强烈了。
骆晋云回来时,薛宜宁就倒在营帐外的草地上,头发,衣服,都在草地的积水中泡着,脸白得似乎这不是个人,只是被人丢弃的一只人偶。
“宜宁!”他立刻将她抱起回营帐,此时燕儿才因他这声急呼而醒过来,见他怀中湿淋淋淌着水的薛宜宁,脑中一懵,已忘了要做什么。
骆晋云将她往床上抱,立刻吩咐道:“快去叫军医!”
燕儿连忙出去,冒雨去打听军医在哪里。
薛宜宁醒来时,一睁眼便对上骆晋云的目光。
已是半夜,营帐中燃着三盆碳火和蜡烛,热得要淌汗,燕儿早已不知去向。
他看着她问:“你想自杀殉情,随裴隽而去?”
薛宜宁想起来自己昏迷前在帐外淋雨。
此时雨已经停了,外面寂静无声。
她却不由自主就哭起来,好不容易开口道:“对不起……
“我知道我不对,我知道将军已容忍我太多,我只是……我不知该怎么办……”
一日一夜没开口,她连说话都有些不清楚,也挤不出力气。
但她知道自己有多无理,有多过分。
裴隽是南越重臣,他还曾设计要杀骆晋云,而此时,她竟因裴隽的死神伤至此,而她明明是他的妻子。
可她真的做不到。
她似乎才是这世上最不该活着的人,她对不起裴隽,也没做好骆夫人这个身份,她是如此的一无是处。
骆晋云将她从床上扶起,紧紧搂入怀中。
“你没有不对。”他说:“裴隽死了,这本就是让你难以承受的事,更何况你觉得,他的死是你造成的。”
因为他的话,薛宜宁再次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