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快用晚膳的时候, 眼见着宫人们都将冒着腾腾香气的菜肴端上桌了, 燕观原本和煦的神色却因着进宝递来的一则奏疏而越来越冷。
开春冰雪初融,青州地势矮平,加之近日多雨,竟然使得廉河水泽泛滥, 冲垮了不少农田屋舍。
周幼吾之前还笑燕观的眼睫生得太浓太翘, 微笑着看人的时候比小娘子还要秀气些。
可如今他真正发怒时,眼睫低垂, 分明没有表露出什么明显的怒意来,却叫上膳的宫人们不禁瑟缩, 有一人还不小心摔了手中的红漆托盘, 当即便白着脸跪下了, 口呼陛下恕罪。
周幼吾使了个眼色, 婉娘便会意地叫宫人带着那颤抖个不停的宫人出去了, 蓬莱殿中一时寂静无声。
连高高兴兴捧着小金碗等待开饭的衡哥儿也不敢吭声了, 只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观察着他阿耶与阿娘。
燕观表情十分冷峻, 此时还只是春日,不是雨水更多的夏日, 便能遇上洪灾决堤这样的大事儿,那今后呢?
他从前领兵时路过青州,还曾带着亲部一块儿去帮着筑堤固坝,那时候青州刺史还是个清廉老头儿, 一边涕泗横流,一边撸起袖子上前糊泥巴。
天下初定, 这安宁祥和之下藏着的妖魔鬼怪可不少。
燕观当即便起身吩咐进宝去传唤朝臣议论青州水灾之事, 官吏蛀虫与天灾相比, 竟不知道谁更可怕。
他走得急, 只来得及握了握周幼吾的手,冷毅面容稍稍柔和:“我今晚会回来得很晚,你莫要等我,早些歇息。”说完有又去叮嘱婉娘:“你们娘娘现在身子重了,不可再纵容她夜里贪看话本子。”
婉娘笑着福身:“是,奴婢晓得了。”
燕观又摸了摸捧着小金碗等开饭的衡哥儿:“多吃青菜。”
又被说中伤心事的衡哥儿臭着小胖脸不说话。
燕观见周幼吾神色间微微有些郁卒,以为是自己说得太多,便稍稍敛了敛神色:“我先去了。”
“等等。”周幼吾看了看宫人们刚刚才摆上桌的菜肴,今天特地做了他喜欢吃的辣子鸡和小鸡炖粉条呢,燕观这人做起事儿来便顾不得自己的身子,若是她不特意提上一嘴的话,他回到含元殿定然就是先与朝臣们议政,哪里顾得上用晚膳。
想到这里,周幼吾特意叮嘱进宝:“陛下忙起来便顾不上用晚膳了,你盯着些,待到他们商议完了便叫尚食局送些软和好克化的东西过去。”
进宝连忙点头:“您放心,奴才一定把陛下给照顾好喽!”
燕观那德行,严肃起来的时候便会叫人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臣服之心来,他这人又爱面子,自然不会在朝臣们面前吃那些花里胡哨的点心。
冷毅俊美的天子一边发号施令,一边嘴巴边上还在掉酥饼渣,光是想想这幅场景……
见周幼吾眉眼弯弯,燕观原本熨帖的心里更柔软了几分,再握了握她细腻柔软的手,便强迫自己不再看她们,转身大步往含元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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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观虽然不在身边,但周幼吾已经习惯了用过晚膳后出去走一走了。
阿耶不在,衡哥儿便自觉担起了保护阿娘的责任。
闪电也摇着尾巴懒洋洋地跟在她们身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芙蓉园去了。
大明宫巍峨华美,内宫花园里的风景却自有一种质朴天然之美,周幼吾白日里偶尔也会叫柳芽花萼她们陪着,一块儿去太液池边散散步。
如今是四月春,芙蓉园中的牡丹花开得正好,云蒸霞蔚,美得恍若九天仙境。
衡哥儿兴冲冲地拉着阿娘赏花,喜欢归喜欢,却没有故意去碰那些尽态极妍的花朵,只规规矩矩地将小胖脸凑上前去嗅花香,过了会儿还有些遗憾地过来拉着她的手:“阿娘,要是带上画纸来就好了,衡哥儿想要把花花都画下来,送给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