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就是方国使臣带来的那面盾牌。”
上京城北,有一处气派的宅院。
这宅院有四个进院、两座门楼,主屋修了足有一米厚的朱墙,可保冬暖而夏凉,而东西两院结构考究,左右打通,呈对称格局,端重整齐,面积足以供数十人居住,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
宅邸之中,前院修了一座三层高的小楼,上下堆满种种器械,初入其中可以闻到木屑与硫磺交杂的气味,与云城那些墨家弟子扎堆之处颇为相似。
而这里,便是内侍官口中那位“为辛国制作武器的先生”,在辛国居住的宅第兼工作之所。
在楼台最高处,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正襟危坐。
他身披贵重的毛皮大氅,室内取暖用的香炉炉底铺着白檀木,点的是名贵且带有香味的凤碳,尽管在朝中并无正经官职,但能瞧得出生活富裕,亦得到相当的礼待。
此时,男子仔细端详着那面名为“刚柔牌”的盾牌,语气似有欣赏:“这盾牌……运用的原理不难,却构思巧妙,十分合理实用,看上去……像出自萧师弟之手。”
说到这里,他稍作停顿,感慨地道:“萧师弟这些年来……想必未曾懈怠,真不愧是他。”
正如萧寻初所猜测的那样,辛国这楼中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萧寻初当年在临月山的二师兄——
宋问之。
前来的内侍官,对这位被李太后奉为上宾的“宋先生”颇为恭敬。
他问:“宋先生认得方国那边的工匠?”
宋问之凝了一瞬,方才回答:“嗯。”
时隔多年,口中念出“师弟”这个词,不免感到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他视线不自觉地看向窗外。
辛国上京汉化程度很高,乍一看实则与梁城十分相似,只是平时常见的异族面孔、常听的语言,还有种种迥异的物件与习俗,都在提醒着他,此处并非他的故乡。
十二年前,他将自己掌握的突火.枪图纸卖给辛国商人,换得一百两白银,解了家中燃眉之急,亦勉强告别了落魄的生活。
在他看来,方国的朝廷已然没救,就算继续留在方国,也永远不会有人看重他们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工匠。
于是,在辛国商人的盛情相邀之下,他郑重考虑许久,最终带着妻女,来到上京。
承天皇太后亲自看了他的图纸,对他表示了赞许和欣赏。
尽管她并未真正采纳他的武器设计,也没有让他做官,却赐下了府邸与金银的赏赐,偶尔也会让他做一些楼台修建之类的常规工作,给予他远胜于在方国的尊重,也让他过上了较为优越的生活。
如今,他的一双儿女已经长大。
儿子喜欢读书,在准备参加辛国的科举考试;女儿今年十六岁,随他一样喜欢摆弄物件机关,而且兴趣广博,不但养了两只猫儿,当下还正在后院吵着要出去骑马。
宋问之大致猜得到自己
的地位——
他是某种有备无患的物品,就算暂时用不上,但考虑到未来或许会有可用之处,凭辛国的财力,完全可以供养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以备不时之需。
对他而言,将墨家术发扬光大的理想并未实现,但比起梁城那时,至少不必再让家人受冻挨饿,至少得以衣食无忧。
随着年华过去,他已经不再贪得无厌。
梦想那种东西太过遥远,能实现最好,但若不能实现,安于现状也不是个坏的选择。
只是……
宋问之望着那面刚柔牌,目色逐渐沉了下来,表情难以窥其内心。
*
另一边,萧寻初正将自己闷在作为移动工作室的马车之中。
辛国那边提出的比试,谢知秋自然是代表方国应了战。
他们才刚在承天皇太后面前放了豪言壮语,这种时候若是退缩,无疑等同于露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