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什么,抬脚离开书房。
日子平静如水,直到盛夏时分,陆氏带着儿孙出远门。
程偃举着伞挡在头顶还是觉得热,程叙言用湿帕给他擦擦脸,“等到地方了就不热了。”
黄昏时候,他们在县里的客栈住下,程偃在浴桶里玩水又恢复了活力。
程叙言倒茶水:“奶奶,我们来县里做什么?”
陆氏:“去见一位故人。”
次日一早,陆氏带着孙子出门,程叙言频频回头看:“爹怎么办?”
“不用担心,他会睡大半日。”陆氏关上房门,带着孙子直奔县城东边去。
他们在一座雅致的宅子前停下,陆氏上前跟门房递出拜贴。没想到门房恭敬道:“老爷之前吩咐过,若是您来了就直接请进来。”
陆氏微微颔首,程叙言靠近陆氏一些,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
他们被带到花厅,下人呈来茶水点心。
程叙言站在陆氏身后,不多时门外走来一道人影。
一身藏蓝色的长衫,拄着拐杖,脸上映着岁月流逝的痕迹,看起来比陆氏还要年迈许多。
陆氏屈膝行半礼,程叙言像模像样的俯身拱手。
老者在上首坐下,挥退了下人,他一双浑浊的眼慢慢看过来,对陆氏道:“这些年,你倒是没怎么变。”
“裴老说笑了。”陆氏坐回椅子上,缓缓道:“□□凡胎谁又能例外。”
老者慢吞吞呷了一口茶,花厅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程叙言低眉敛目当一个背景板。
裴老放下茶盏,发出轻微的响声,他对程叙言招招手。
程叙言下意识看向陆氏,陆氏闭着眼。
程叙言走过去后又是拱手一礼,裴老上下打量他一眼,忽然笑了:“听你奶奶说,你勉强识得几个字?”
程叙言颔首。
裴老摩挲着拐杖的圆首,和缓道:“正巧,老夫的孙儿也跟你差不多大,前几日念叨着一瓢饮什么的,盛夏日也就靠饮子散热了。”
程叙言抬眸觑了裴老一眼,委婉道:“老先生,小公子可还念着一箪食?”
“是啊。”裴老爽朗笑起来:“小孩成天就念着吃啊喝的,总也长不大。”
面前的老人看起来十分和善,四周的摆设也是简洁文雅,连空气里也若有若无的弥漫着缕缕馨香,很是怡人。
程叙言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在花厅。
“这其中约摸是有些误会,小公子并非留恋吃喝。他口中的【一箪食,一瓢饮】还有后文。”
程叙言轻微的顿了顿,随后不紧不慢道:“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小公子不为外物所扰,一心向学是我等楷模,小子既佩服不已又自愧弗如。”
话音落地,陆氏仍然是敛目低垂的模样,仿佛一尊雕塑未动分毫。
裴老把着圆首一副明悟的样子,“照这样说,还是老头子冤枉了那小子。”
程叙言没吭声。
裴老拄着拐杖晃悠悠起身,程叙言略略迟疑就上前搀扶他,老人无视了陆氏,一步一步离开花厅。
园里百花争艳,裴老停在回廊里,不解道: “那他又念着戒色戒斗,莫非是小小年纪春心泛滥。”
“依照小公子向颜回先生学习的意志,应该不是那等胡来之人。”程叙言飞快打腹稿,估摸着有数了:“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一般儿郎沉浸其中,混沌茫然。若无长辈指点,很难寻得出路。”程叙言的声音带着一种旁观者的悲悯,轻柔却没有力量,他说着话心里想起了陆氏。
他不好色也不好斗,可当他陷在名为善良和孝顺组成的迷雾里时,是陆氏破开一条清明的路带他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