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下
在冷宫里的每一天, 姜稚衣都会梦到兵临城下那一幕,梦到元策在城楼之下仰头凝望着她,在漫长的凝望过后翻身下马, 扔掉手中的长|枪。
于是此后经年,每一天, 都像是他死的那一天。
都像赤足行走在刀山剑树的阿鼻地狱, 接受着世间最酷烈的刑罚。
是她没有早点发现他不是沈元策。
是她被那些不属于他的过去绊住了脚,端着架子碍着面子,连自己都不愿跟自己承认那份心意。
是她自以为大义凛然的决定阴差阳错地, 亲手将她喜欢的人推向了万箭穿心的结局。
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在那座不见天日的冷宫里,惊蛰一天天照顾着姜稚衣。
后来惊蛰才知道, 在她们不知今夕何夕的那些日子里,北羯趁大烨内乱举兵进犯河西,河西全境沦陷,大烨一度风雨飘摇, 几遭倾覆之灾, 四皇子带兵出征在外,所以没能第一时刻救郡主出去。
所幸四皇子及时差人送来了过冬的物资,让郡主在冷宫好过了些, 告诉郡主再等一等。
等到翌年春天,四皇子登上大统, 终于打开了那扇宫门。
春光涌入废弃已久的宫室, 照亮了整座囚笼,她感激涕零地叫醒郡主, 跟郡主说:“殿下, 不——陛下来了。”
郡主迷迷糊糊睁开眼, 问她:“陛下怎么漏夜过来?”
她看着满室明媚的春光, 一颗心如堕冰窖。
郡主的眼睛在昏暗的宫室里一天天变坏,到那一天已经彻底看不见光。
那一天,陛下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荣登大统的喜悦,只是反反复复说着对不起,他来晚了。
郡主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笑着摇了摇头:“陛下不必自责,这双眼睛看不看得见都不要紧,我想见的人,闭上眼才能看见。”
陛下说,如果早知沈少将军当初会这样选择,他或许可以为沈少将军和郡主、也为大烨谋一个两全。
是啊,如果是那样,沈少将军不会死,郡主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大烨也不会生灵涂炭,山河破碎,不知要多少年才能重振繁荣。
可惜这世上有人生来失去光明,活在荆棘丛生的暗夜里,或许不到真正面临选择的关头,连沈少将军自己也不知会那样选择,谁又能提早知道呢?
陛下放郡主出了宫。郡主在冷宫里住了大半年,出宫时什么也没带走,只带上了沈少将军给她做的那支袖箭——那是沈少将军死后,宝嘉公主偷偷给郡主送来的念想。
那天在宫门外,她和郡主意外地遇见了一个姑娘,裴相的女儿,裴雪青。
裴姑娘跪在宫门前,泣不成声地向郡主道歉。
原来那枚玉佩上的衣字并非一个完整的字,而只是裴字的一半,与当初的沈郎君私定终身的人是裴姑娘。
沈郎君也并非当真不着调的顽劣之徒,只是为了避免政敌和天子对沈家的过分忌惮才藏拙伪装。
沈郎君曾在出征前夜与裴姑娘说:“若来日再见,你发现我与你相见不识,就当我们从未相识,不要再找我,也别再等我。”
沈少将军以兄长身份凯旋之后,自然与裴姑娘相见不识。
裴姑娘知意中人胸怀大志,见他如此,道他暂时无心儿女情长,便照他当初所说,没有再去找他,只是默默等他,等他做完他想做的事。
听说沈少将军起兵的消息后,裴姑娘日夜惊惧忧思,不久便病倒,在病中并不知道郡主被召请入宫,替她成为人质的事。
当然,就算裴姑娘知道了,站出来了,想来结局也不会改变。
没有人会嫌筹码多,即便裴姑娘认下玉佩,天子也不会相信空口白话,放过郡主这个可能,最后不过是从一个人质变成两个人质,带着郡主和裴姑娘一起上城楼罢了。
和郡主一样,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