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出四宜堂,陈廷鉴就忍不住朝妻子指责儿子的失礼:“他不敬我也得敬你吧?人家公主都站在门口迎咱们,他倒好,眼睛跟瞎了一样,居然还好意思喝汤!”
孙氏故作困惑:“是啊,他哪来的姜汤呢?”
陈廷鉴何等聪明,脚步一顿,随即又道:“不过是丫鬟们心细,这么大的雨,他们担心驸马受凉,熬碗姜汤再正常不过,并不代表公主真就关心老四了。”
孙氏:“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眼睛,反正我瞧着,公主与老四早不是刚成亲那时候了。”
陈廷鉴回了一声轻哼。
如果说公主是凤凰,自家老四就是山里的野猪,凤凰能看上野猪?
四宜堂,华阳也训了陈敬宗一顿:“二老冒雨过来,你怎么都不过来行礼?”
别说他好歹读过书,就算是大字不识的寻常百姓,也没有这么对待爹娘的。
陈敬宗幽幽地看着她:“他们为你而来,你往那一站,比我给他们磕三个响头还更叫他们高兴,我何必过去碍眼。”
华阳:……
陈家的新老状元探花都无法在他口中讨便宜,华阳识趣地闭上嘴,不与他白费唇舌。
是夜雨大,镇上各户百姓都睡不踏实。
华阳算睡得香的,但迷迷糊糊间也感觉陈敬宗起了几次夜。
待到第二日晌午,洪水如前世那般漫进了镇子。
陈廷鉴当机立断,与里正一起指挥百姓往山上转移。
四宜堂。
华阳从京城带来了两套油衣,油衣乃是用绢丝制作,外面涂了油脂,又轻薄又能避雨,比笨重的蓑衣方便多了,达官贵人家尤其爱用。
都是女用的款式,华阳自己穿了一套,另一套叫珠儿跑去送给婆母。
据她的观察,公爹与婆母都是较为节俭之人,很少会用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真孝顺,把我这个亲儿子都比下去了。”
陈敬宗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正好听见她吩咐珠儿。
华阳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将人拉到一旁,低声问:“现在你相信老太太给我托梦了吧?”
陈敬宗沉默,只是垂眸看着她。
明明是个不正经的粗人,一旦认真地盯着谁看,那眼神还怪犀利的,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
华阳心里打鼓,很怕陈敬宗就是不肯信她,连第一步都走不下去,还怎么利用老太太使唤他做别的?
“先上山。”
此时并不是细究这个的时候,陈敬宗率先转移了话题。
四宜堂要带走的东西不多,四个丫鬟一人背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包袱就可以出发了。
最金贵、最需要小心照料的,是华阳。
油衣能避免她头发、身上被雨淋湿,可只要她踩着地,鞋袜与裤腿肯定会湿。
华阳就看着陈敬宗跨出门,站在门口的台阶下,回头喊她:“过来,我背你。”
粗粗硬硬的一个人,语气也不温柔,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嫌弃,像看累赘。
跟上辈子一模一样。
这一天,也是他死后,她想起的最多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