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一种空旷的孤独,汹涌而来,将她浸没, 林七娘心下惶惶然,竟开始恐惧。
一只手落在她肩头,林七娘缓缓转过脸,于泪光中看见了江嘉鱼。
江嘉鱼进门时正听见雪姨娘最后一那句‘别卖我’, 声音嘶哑又悲怆, 带着怨恨, 还带着刻骨的哀求。
顷刻间,眼前忽然涌现了一个小女孩痛哭流涕哀求的画面,她是那么恐惧那么无助。
女孩的命运从被卖那一刻起万劫不复,从此喜怒哀乐生死尽掌于他人之手。
十年教坊, 十六年林家。
她生命中的甜少得可怜,余下皆为苦。
林七娘又何尝不是,单薄的小姑娘, 直直望着死不瞑目的雪姨娘,两行泪默默滑落,在脸上留下两道细细水印, 神情恐惧。
江嘉鱼轻轻拍着她稚弱的肩膀, 不知说什么才好,觉得说什么都太过苍白,丧母之痛岂是三言两语能开解。
林七娘轻眨了下眼, 泪水划过鼻梁,又沿着尖尖下巴滑落。她突然抱住江嘉鱼, 将脸埋在她腰间, 柔软的狐裘披风淹没了她整张脸, 在无人可见的角落里,泪水肆无忌惮往外涌。
她以为自己不会难过,原来她会这样难过,难过得彷佛心脏缺了一块,带来窒息般的疼痛。
闷闷的呜咽,听得人心头发酸眼角发胀,江嘉鱼温柔抚着林七娘后背,无声的安慰。
雪姨娘的葬礼算不上隆重但也算不寒酸,一切都是提前就准备好的,灵堂迅速在偏院里搭起来。
灵堂搭好,林叔政终于姗姗来迟,得知雪姨娘的脸被帕子盖着,他才敢进去看一眼那个为他生了一儿一女的昔日宠妾。
自从雪姨娘脸被小耿氏划花之后,林叔政看过一回被吓得做了三天噩梦,之后就再没正眼看过一眼。连带着也从不踏足那个院子去看住在里面的姨娘通房,想那事了,也是让人把姨娘通房叫到书房。可姨娘通房们整日里对着雪姨娘那张脸,畏小耿氏如厉鬼,哪里敢伺候林叔政,都是能推就推能躲就躲,惟恐沦为下一个雪姨娘。
林叔政索然无味,却无可奈何,只能偷偷养小厮或者去外面偷腥。这一个月,没了小耿氏作威作福,林叔政犹如老鼠掉进了米缸里,美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一有空就厮混在帷帐里,连衙门都是能不去就不去。
今天,若不是看在林七娘生得貌美如花,将来能结一门好亲的份上,林叔政都不会舍下美人赶回来。敷衍地看了一眼雪姨娘,林叔政便把目光落到一身孝衣跪在床脚的林七娘身上,俗话说得好,要想俏一身孝,当真是人比牡丹花还俏,较雪姨娘风华正茂时还要娇艳三分,这还是她没长开,再过两年,该是怎样的人间尤物。
林叔政妆模作样地叹了叹:“你阿姨走了也算是解脱了,你莫要哀恸过度,伤了身子,对你阿姨而言,你好好的,她在九泉之下才能瞑目。”
林七娘哽咽着点头,孝衣下的手指缓缓收紧,在手心里留下月牙印。在心里默默说,阿姨在九泉之下看见你才能瞑目。
林叔政转眼又看向站在屋子里的江嘉鱼和林五娘几个侄女,含笑点了点头:“你们姐妹几个有心了,多开解开解七娘,让她节哀顺变。”
江嘉鱼忍不住咳了好几下,她厌恶偏过脸,不去看满脸肾虚相散发着脂粉香的林叔政。小耿氏固然可恶,可林叔政比小耿氏更恶心,雪姨娘是他的枕边人,为他生儿育女,他怎么能做到眼睁睁看着她们被小耿氏百般折磨而无动于衷,但凡他稍有一点良心,雪姨娘和林七娘的生活都不会如此苦。
看过一眼,上了一炷香,林叔政便施施然离开。
停灵三天之后,便是出殡,墓地就在林家一座山脚下,林七娘还将在那里结庐守孝二十七天,之后回家中继续守孝一年。
那一天,北风凛冽,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彷佛老天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