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去除掉柄部的口菇再放上去时,乾十字文连一片落下来的口菇丁都没看见。还是司瑛士伸出手,从研磨刀的最下方捻起一垛香菇片,乾十字文才第一次看见:细薄若纸,一层层挤在一并,像是反反复复堆出来的糯米纸。
司瑛士道:“1968年,法餐界已经遵循传统走过一百余年。这一年,法国发生了五月风暴、电影新浪潮和新小说运动。”
他并不会一直聊料理,反而是侃侃而谈当年的法国,当年的学生,当年打破一切禁忌与话题的风浪。
四季豆下入锅中,乾十字文看见锅壁上的气泡,闻到蔬菜特有的脆生香味。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人,伴随着灶台上的烟雾、捞出的四季豆、气味变得丰富而具体。
“运动爆发之前,萌芽远比人们想象的要遭。”
“种子都是很久之前埋下的。”
“是这个道理。”司瑛士的动作很轻快,洋葱和口菇不需要过多加工,切碎产生的气味足够有存在感,伴随着四季豆的倒入,他用筷子随意的搅拌,加入稍许调味,接着端上了桌。
简单、细腻、清淡、大胆。
“法餐的革命萌发在1964年。”两名美食记者,来到了厨师保罗.博古斯所开的饭店用餐。他们不会想到多年后,自己会成为“新潮烹调”运动的提出者。
他们只是和乾十字文一样,面对眼前这道简单的四季豆沙拉 。
还保持着清脆口感的四季豆装盘,加入洋葱和蘑菇,拌匀,上桌。
“尝尝看吧。”司瑛士坐下来,餐勺递给乾十字文,“上次,你的梨脆三丝给了我很大的灵感。”
追逐食材的质朴,不需要太多的花里胡哨。
正如法餐历史上这道“导火索”,用最简单的方式,改变了一个行业。
“沙拉和凉拌菜吗?”乾十字文愉快地接过餐勺,舀一勺放入嘴中,“我还以为沙拉都要……”
他顿住了。
并没有什么疯狂进食,也没有什么情难自己。乾十字文能够听到四季豆被咬碎的声音,他的牙齿敏锐分辨出豆荚的味道、豆粒的味道,碎末状的洋葱和蘑菇反而没有太多的存在感,他们平静地释放出香味,烘托着四季豆本身。
司瑛士的手攥紧,随着十字文咀嚼的频次,松开合上。他要不是迫于自己那点卑微的隐晦的心思,早该迫不及待要和乾十字文聊一聊美味与否。
然而,他抱有这种心思,本就是对乾十字文自我意愿的冒犯。
司瑛士只能低声下气,试探着乾十字文的脸色,问道:“怎么样?”
咀嚼。
吞咽。
勺子两侧舔得干干净净,吃相十分斯文,就是铁质勺光可鉴人。
“这才是料理。”乾十字文说出,五十年前“新潮烹调”发起人亨利·戈接受采访时所说的话:
“四季豆色拉,尝起来就是四季豆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