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一个钟头过后,“潘”独自回来了。
带着一对全瞎的盲眼。
此刻,祂眼眶里那两道令人心悸的莹莹绿光已彻底熄灭,温热的鲜血从眼窝流到脸颊上,再顺着颊上雪白细密的长须,滴滴滑落。
祂疼的头晕眼花,走路摇摇晃晃。
到底还是没有抓住那个阴险狡诈的女人。
她逃进树林,原来是计划好的让祂自投罗网,因为树林中光线更加昏暗,而这女人动作灵巧,极其擅于攀登,藏身在各个阴暗的角落里时不时来上一击,祂根本无从抵抗。
就像身躯硕大的狮王面对指尖大小的牛虻时,也是一样手足无措。
祂就这样失去了右眼,以及全部的光明。
终于,“潘”想起了自己遗落在岸边的羊群。
祂只能咬牙切齿地放弃了复仇的念头,四处摸索着,勉强找到了来时的路,摇摇晃晃走出了树林。
眼前的漆黑让“潘”心生惶恐。
祂的的羊群还在原地吗?
有没有趁着祂不在,偷跑出去一两只?
“潘”跌跌撞撞地走到草坪上,弯下骇人的高大身躯,蹲下来,用粗粝的手掌去挨个抚摸那些食草动物的头颅,口中念念有词:
“1,2,3,4,5,6……”
祂在计数。
那声音粗重沙哑,像是饱经沧桑的垂暮老者,又更像是被掐住脖子的濒死之人发出了嘶声低吼。
然而,当视觉退居幕后,听觉与嗅觉就会变得格外灵敏。
祂闻到了。
在温驯可爱的羊群中,藏着某种不属于它们的气息,很淡,但时不时会飘散出来,不怀好意地刺激着祂脆弱的感官,令祂怒火中烧。
——是和那个女人身上一样的气息。
人类的臭味。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祂气得近乎发狂,喉咙里发出悚然的低声咆哮,两只手失控地四处挥舞,试图摸到那个藏在羊群中的、该死的人类。
但因视觉丧失,祂没有准确的目标,举动显得毫无章法,像是无头苍蝇四处乱撞。
此刻,藏在其中一只绵羊肚子下面的解昭屏住了呼吸,手指更加用力地攥紧了绵密的羊毛,两脚卡住绵羊的后半身,像一块网兜牢牢裹住了绵羊的腹部。
真是诡异。
他们以这种奇怪的姿势潜伏着,近乎全身的重量都攀附在绵羊身上,可那羊竟然毫无反应,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依旧在慢吞吞地吃草。
但也幸好这些绵羊跟丧尸似的毫无知觉,如果它们挣扎起来发出异动,解昭他们的脑袋可能已经像萨拉的一样在河上漂着了。
解昭突然觉得奇怪,又有点可笑:如果换做十天前的自己,一定不会对性命如此上心。
藏在左边那只绵羊身下的迟衍向他眨眨眼,眼神里流露出询问的意思:什么时候动手?
解昭摇摇头,示意:再等等。
就在这时,“潘”硕大的手掌摸到了解昭藏身的绵羊身上,绵羊毫无反应,任凭祂用手在头和身上胡乱摸索。
解昭敛声屏气,尽可能不发出一点声响,缓缓挪动了卡紧羊毛的手脚,避开“潘”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的区域。
一下,
两下,
三下……
终于,手掌离开了,摸向了另一只绵羊。
解昭松了口气,刚要给迟衍传递信号:
就在刚刚,那怪物半蹲着身子摸索的时候,他看见那只魔笛从祂的后腰处露出一角。
可倏然之间,令他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了。
绵羊忽然将脑袋拧成了一个奇异的姿势,脖子弯曲到腹下,两只浑圆的眼睛望过来,登时和解昭四目相对!
解昭险些叫出声来。
面目扁平,五官端正——
那不是羊的脸,是一张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