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云京少雨,其实未必见得,立秋之后,秋雨缠绵了数日,整个云京城宛如浸在雨里。
闻卿缓缓推开窗,湿润的空气穿透窗牗涌进来,冲淡了屋里的药味,也带来阵阵凉意。
房门打开,未及弱冠的少年端着竹托盘进来,见闻卿衣着单薄倚在窗前,叫了声姑姑,放下托盘疾步行至闻卿身侧,“姑姑快去歇着,外头凉。”
“宣儿不要担心,”闻卿抬眸,含笑望向与她相依为命的侄儿,“无碍的,透透气。”
少年仔细关紧窗牗,他小心翼翼将闻卿扶至床榻上,再将药碗捧至她面前:“姑姑喝药吧。”
汤药入了喉,闻卿的唇齿间惟余苦涩,身为医者,早就清楚这副身子已是油尽灯枯,便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
只是她还舍不得咽气。
然而不舍归不舍,锥心地疼痛没有理由地一阵接一阵,闻卿支持不住,呕出一滩鲜血。
“姑姑,”少年紧紧回握闻卿枯瘦冰凉的手,忍不住哽咽,“姑姑再坚持一下,我这就去请太子。”
闻卿满腹苦涩。
谁曾料到她失散多年的孩子是当朝太子呢,她想见太子,但贺衍会让么?闻卿恍惚了下,眼前突地一片黑暗。
“姑姑!”少年的呼唤突地凄厉起来。
闻卿费力地掀开眼皮。
“姑姑等我!”闻宣红着眼望着唯一的亲人,用饱含祈求的目光望着闻卿,“姑姑一定要等我!”
这孩子……闻卿的鼻间突地泛酸……她打起精神,吐出的气息薄如轻烟:“好。”
闻宣离开后,外头的雨似乎大了些,淅淅沥沥落入耳里。
也不知是秋意太过萧瑟,还是身上的痛楚难以忍耐,一行清泪从闻卿的眼尾滑出,湿润了鬓角。
十六年前,她与贺衍的孽缘,也是始于一场雨。
她是初出茅庐的医女,他是昏倒在她家门前的伤患,原是医者与伤患之间的联系,却因为一场雨,一切都变了。
那日她去山中采药,突遇一场大雨,匆忙之中,跌入了一个怎么也爬不出来的陷阱。
在慌乱无助的情绪达到顶点之际,贺衍出现了。
他擎着火把,用灼灼火焰在漫天的夜幕照出一方安稳,将她拯救于那一场雨里。
于是,在情窦初开少女心里,那次搭救便多了宿命般的意味,她救过他,他也救了她,多美好。
可惜啊,那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美好期盼,他的心里早住了旁人。
雨声越来越大,闻卿再也睁不开眼。
再度醒来,床畔坐了个熟悉的人。她曾经的闺中好友、她与贺衍之间爱恨的见证者、贺衍真正藏在心底的人,林菡。
林菡抬头,不等闻卿开口,她率先开口:“听说你想见昀儿。”
闻卿的眼神顿时亮了。
当今太子薛昀是她十六年前生下的孩子,如今却养在林菡的名下,贺衍不肯见她,也不让孩子见她,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曾经的好友身上:“阿菡助我,我想见孩子一面。”
林菡不慌不忙轻抚着护甲,她长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并非我不愿助你,太子如今不在上都,这一时半会,”林菡轻轻摇头,“难。”
“不在?”闻卿的心提起来,“他去了哪里?”
林菡笑起来,她丹唇轻启:“太子是个孝顺孩子,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你不是最清楚?”
她该清楚?闻卿楞了瞬。
她从林菡不达眼底的笑意里看出了淡漠,心凉了一截。
此事说来话长。
她本是名动阳城的医女,因近来旧疾复发,颇有种大限将至之感,于是与侄儿隐姓埋名来到上都,安心调养身子。
不曾想前几日家中来了位年轻人,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她的名号,请她去给家中长辈看诊。
闻卿不欲暴露身份,本想拒绝,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