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民诊所是个砖石结构的两层半小楼,顶层的木质阁楼占去一边,另一边则堆满了形态各异的花盆,出了阁楼,便置身于花香四溢的平台之上。
这段相对安全的时光里,沈穿石偶尔会被江雁翎夫妻俩搀扶着,走出阁楼,坐在阳台上,看一会日出,或是欣赏一阵晚霞。朝夕相处之间,彼此渐渐熟悉起来。
在这人人自危的年月里,能被如此悉心照料,实属难能可贵。沈穿石甚至对他们夫妇萌生了一种莫名的亲情,那种亲人之间才会有的手足依赖之情。
一天午饭后,阳光充沛,沈穿石斜靠在藤椅上,看着江雁翎在侍弄那些花草。
晚秋时节正值菊花怒放,沁人心脾。耀眼的颜色,在午后阳光的直射下愈发惊艳夺目,江雁翎在花间忙碌着,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妩媚动人。
沈穿石想起了一种古时候的冷兵器――秋水雁翎刀,秀美而又坚韧。江雁翎属于那种安静的古典美,眉目间又透着一股男儿才有的俊朗。
“雁翎姐,坐下喝口水,你不累也该让那些花们歇会了”。
沈穿石喊了一声,见她没反应,于是清了清嗓子,沉声吟诵道:“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能文能武呀,没看出来哦,沈英雄”,江雁翎一边擦手,一边笑着走了过来。
“那是,小时候就是我们乡里出了名的神童,八岁倒背百家姓,千字文,十岁就写得一笔锦绣文章”。沈穿石赶紧递过去一个小板凳。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江雁翎倒了杯茶,坐下来,仰视沈穿石,故做倾慕状。
“乡下人封建,小时候娶了童养媳,十五岁就圆了房,现在俩孩子都比炕沿高了,大的扛得动粮食袋,小的也能自个放牛了,再过几年又是揍日本鬼子的两条好汉”!
江雁翎噗嗤一声,把刚喝到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瞪着眼睛惊道:“不会吧,你都有俩孩子了”!
“惭愧惭愧,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假以时日,何惧小小倭奴,当亲率吾中原子弟,投鞭于江,足以断流,沧海横渡,踏破富士山阙……”沈穿石慷慨陈词,顾盼自雄。
江雁翎便知是玩笑,说了句:贫嘴,就不再搭理,自顾喝茶赏花。
此刻的阳台上,舒适惬意,时光慵懒,他们如同亲姐弟般,随意而又亲密无间。在这兵荒马乱,动荡不安的时局下,难得一时岁月静好。
这时,楼梯间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周铭训满头大汗,神色慌乱地跑了上来。
沈穿石和江雁翎一时有些吃惊,显然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要不然一向稳重的周铭训不会如此乱了方寸。
“赶快转移,下去,到后院的地下室去”,周铭训语气坚决。
江雁翎迟疑了一下,刚欲开口询问,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三人匆忙收拾了一下,直奔后院。
移开后院角落里的花盆,便是杂草丛生的地面,其中一块草皮种植于边缘高约两寸的木盒里,与整个草地平齐,融为一体,移开木盒,露出大小仅能一人进出的洞口,三人先后而入。
下到洞底,是一个七八平米的地下室,阴暗潮湿。
周铭训这才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低声说:“重庆那边的报纸,电台昨日开始大肆宣传晋阳刺杀事件,消息传过来,引起了日本人的怀疑,因为重庆方面宣传的是晋阳五烈士,而晋阳这边只发现了四具尸体,包括河里漂的那具浮尸,数字对不上,日本人已经开始全城搜查,城区各医院,诊所和药铺便是首当其冲”。
昏暗的地下室,一时竟陷于沉默。
“雁翎,你和沈先生就待在这里,我没下来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去,一定要切记”,周铭训双手按着妻子肩膀说完,然后转身就走。
江雁翎一把扯住了丈夫的衣袖,忧心忡忡。
他试图甩掉,却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