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冬司纤薄镜片后的灰蓝眼瞳停滞片刻,他扫了眼手中的物品,吞掉嘴边的言辞,换成——
将妹妹拜托他转交的物品交给了幸村精市,淡声补充:
“夏希这两天找会长帮忙打印对局的资料。”
“她说,”银发青年神情如旧,眼帘却稍微上抬些许,“‘希望幸村君能派上用场’。”
语调隐隐的,有点泛凉。
——她说,希望幸村君能派上用场。
第一次,从宗谷冬司口中听到这句很有宗谷夏希风格的发言时,幸村精市怔楞了片刻。
这并不是银发青年第一次转达妹妹的话,也不算第一次送给他食物以外的物品。
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也不会惊讶。
但同时,幸村精市又觉得,他没办法不惊讶。
本来应该只有黑白两色的对局资料,被另一个人拿便签纸细致地标注着双方选手,各自的下棋风格与习惯。
包括职业棋士,对每一步重要或者不利于当前局面落子的点评和看法,全部清清楚楚写了下来。
甚至,还有……
「幸村君,打印棋谱的时候,我问了神宫寺爷爷几个问题。
虽然我不太懂将棋,但是我想着‘以幸村君的视角看,说不定会有所启发’就顺便记录下来了。
——宗谷夏希」
现在再回忆当时的画面,幸村精市本就温和的神情,越发柔软。
而胸膛里那颗,紊乱跳动的心脏,软得一塌糊涂的同时。也缓缓袒露,一直以来,他有意无意忽略的某件事情。
长期的住院治疗,不知不觉间,将幸村精市的时光变得珍贵又廉价。
无数个怀念曾经的空闲午后;每一张日历翻页,叹息距离全国大赛又减少一天的瞬间。
都将“时光变得珍贵又廉价”淋漓尽致地体现着。
或许,是长久经受这种绵长、无法驱散的矛盾感的缘故。
有的时候,他会短暂陷入某种慌乱中——思考过去从未想过的问题、逃避十数年人生,一直直面的自我。
那是种难以理解的感觉。
难以理解到,一旦自己从情绪脱离,恢复正常状态,都会觉得嗤笑与费解的程度。
那不像我,那不是我。
但他切切实实又是我。
是束缚在消毒药水气味中,迷失又清醒的自我。
虽然不太想承认,他如是想到,却又不得不承认。
幸村精市习惯性地垂低眼睑,大半面颊融入阴影,借嘴角上扬的弧度,掩饰掉骤然起伏的复杂。
说个不怎么客气和礼貌的事实。
认识宗谷夏希以后的某几个空闲午后,他认真思考了数次,去怀疑、揣测宗谷夏希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他变换各种各样的角度和出发点,展开设想、推测过程。
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说服自己或者说证明:“她没有那么好”。
然而,无论他选择怎样的出发点,推算多少次过程,获得的结果全部都是:
“正如她的名字一样。”
“是阳光又温暖的存在。”
更是还没有遇见之前,向宗谷冬司解释向日葵花语和往后棋局结束,宗谷冬司无意提及她时,冒出来的小小好奇。
大概,就是从那一天开始。
埋下了那粒,小小的种子。
——「宗谷夏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