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钟懂他,并未再说什么,悄然离开。
大雪染白了他的墨发和如画眉眼,远远望去,一身梨花白谢泓如同雪人一般,一动不动。
他微微扬手,几片雪花落在他掌心。
他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不知怎的,倏然想到了那句老话。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北风呼啸,天寒地冻,大雪纷扬。
江面上开始结冰,冻僵的流水低低地乌咽着。
谢泓眸光淡淡,唇边挂着一丝凄凉笑意。
“噗——”
一口鲜血终于忍不住从腔中喷出,殷红鲜血点点,落在他衣服上,溅于雪泥中。
仿佛一片盛开绚烂的曼珠沙华静静绽放在皑皑白雪之上。
就像他的妻,赵音音那么明艳。
赵琛大战突厥,班师回京,却带回来了一个突厥女人——塞雅。
两军对恃,沙场之上,他本欲取赛雅性命,但高扬马蹄之下,赛雅一双水眸紧紧盯着他。
她眼神蕴含太多不甘,太多怨气,也有太多收不清道不明的悲欢。
其实,她早就该死的。
在她看到赵琛手刃父亲头颅的那一刻,她的生命就已随着老突厥可汗一同赴了黄泉。
她冷笑一声,“杀了我吧。”
眼前银光闪过,赵琛举剑,赛雅缓缓闭上眼睛。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赛雅睁开眸子,但见满脸血水的赵琛喉间一声低吼,一把将赛雅拉到马背之上,他牢牢制住赛雅,沙哑的嗓音威胁低沉,“不要动。”
赛雅又惊又惧,横尸遍野的战场风沙太大,吹湿了赛雅的眼眶。
边疆极北,不过十月,已天寒地冻。
军营中,篝火静静燃烧,赛雅一瞬不瞬地望着赵琛,“为何不杀我?”
彼时赵琛正在灯下望着剑锋,他抬眼望向赛雅,未说什么。
帘子被掀开,雪花争先恐后的席卷进来,一股冷意直拍赵琛的脸。
李副将进来,瞧了眼榻上的赛雅,面色微沉,“将军,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琛不紧不慢的将长剑悬挂于架子上,篝火照的他脸异常清晰。
“说。”
“将军!!”李副将道,“这个女人不能留下。”
赵琛命李副将坐下,将红泥小炉中温好的酒缓缓斟了两杯,一杯推到李副将面前。
李副将恨道,“如今突厥部落已被我等全军覆没,留下她后患无穷。还望将军三思。”
此时,郑副将进来。
他开门见山,“将军,此女不能留。即使您排除众议,强行留下她,回到长安陛下亦会赐死她。”
刚卸下银甲的赵琛手执酒杯,缓缓举杯,轻饮一口,却不言不语。
郑副将是个急性子,瞧赵琛不言不语,上前两步,声声恳求,“将军,此女若是留下,何以服众啊?众位将士皆知道她与你曾经是夫妻,这个时候将军留下她,定会落人口舌,有损将军英名。”
李副将半跪于前,“我等自然知道将军与她并无情意,但是将军此举难堵悠悠众口。将军也得为自己名声着想啊。且……”
他望了下赵琛空荡荡的袖子,“此女曾经伤害过将军,并且导致将军失了左臂,难保她不会做出其他不轨之事!”
李、郑二人齐声高呼,“请将军三思。”“砰——”
赵琛手里青花瓷盏支离破碎,热酒带着血丝顺着他指缝缓缓流出,他的背影投在帐篷上。
他眸光沉沉,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本将军便不要英名了。”
这是记忆中,第一次赵琛硬气起来。
李、郑二人皆神色骤变,跪步两步,不甘道,“将军!”
赵琛声音冷厉,“出去。”
李郑二人恨恨望了眼榻上的赛雅,不情愿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