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和安南方面的大事基本上定下来的时候,胡若云抽空回了一趟老家,碰上胡同里伍德子家办丧事。
伍德子的老娘七十四岁去世了,按照农村的习俗,停灵五天(一般为三、五天、七天,停的天数越多,显得子孙越孝,但费的周张也就越大),胡若云回去这天正好是第四天,因为第二天要下葬,这天晚上的仪式最多,除了孝男孝女守灵,还要接受亲朋好友、街坊邻居的吊唁。
胡若云看到灵棚那边纸扎社火摆的小山一样:童男童女、亭台楼阁、汽车、电视机、摇钱树、金银山……鞭炮声不绝于耳,两班响器鼓乐比赛着吹得震天响,不时听到“支客”的大声喊:“客到——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再叩首……孝子谢客……”
然后就是灵棚下呜咽、嚎啕声一片。
在农村,葬礼的隆重与否是对逝者后人孝与不孝的一大评价指标。
因为和伍明亮关系比较好,胡若云也到灵前行了礼,伍明亮看到了,从灵棚里走了出来,约了晚些时间没有人吊唁的时候再在一起说话。
夜里十点多的时候,鞭炮声逐渐稀落下来,快十一点的时候,胡若云来到胡同口的灵棚下,与傍晚时看到的悲伤情景截然不同的是,那里一片欢声笑语。
隔着挡风的帘子隐隐看到,男人们开了一桌扑克牌,女人们竟然支了一桌麻将……
穿着一身孝、面带戚色的伍明亮看到胡若云,从灵棚里面走出来:“走,咱们到后面说话。”
“什么时候回来的?”伍明亮问胡若云。
胡若云说:“昨天回来了,在县城住了一晚上!”
“我大奶不是一直吃饭还行,怎么就突然“老”了(这里的“老”是指去世的意思)?”胡若云问。
伍明亮恨恨地说:“说起来丢人呐!”
他吸下鼻子:“自从我奶病在床上起不来,一直都是我和我叔家每天轮换着送饭,夜里我爹和我叔轮换着住在我奶那里照顾。前几天,我叔家夜里浇地,给我爹说让我爹替他一晚,我爹打麻将给忘了……好像是我奶半夜里挣扎着起夜从床上掉下来……早上我娘去送饭的时候,人都凉了!
原来人在的时候,我娘和我婶子都是一个比一个嫌弃,说我奶是‘老不死’,现在好了,如了她们的意!说是办丧事,实际上跟庆祝差不多……
人走了搞这么一出热闹给人看,还不如我奶在的时候照顾得好一点。
我看她们有没有老的那一天!”
胡若云拦住他的话头:“算了,少说一句吧……”
伍明亮仍是不吐不快的样子:“我两个嫂子就不说了,人家是刚嫁过来的外姓人,可我爹、我娘、我叔、我婶也不难过!
他们都忘了,我们这一辈小的时候,谁不是在爷爷奶奶的被窝里长大的?到头来人老了,啥也干不动了、起不了身了,就成了儿孙嫌烦的累赘!”
胡若云劝他:“算了,算了,大人的事儿,咱们也管不了,咱们自己做好就行了。”
伍明亮也是无奈:“我也就是跟你说说吧,在别人面前也不敢提这个话茬,心里觉得憋屈,现在的人咋都成这样了?
你看这纸糊的社火,花了好几百块钱,请的两班吹响器的,一班就得一百多……有这些钱让我奶吃了、喝了,说不定她老人家还能多活几年……”
话未说完,又呜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