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陆玫急吼吼推门进来。一抬头,看到夜游神一样的陆振中,眼睛一红,哭出声来。她手捂住嘴巴,哭喊声从指缝里迸出:“我苦命的爸啊——”
陆振中听到了她喊的是“爸”,脑子里却执拗地翻译成“公公”。
益林是有“哭丧”的传统,但从来都是到有丧失的人家哭。他还纳闷,姐姐怎么跑回娘家哭他公公?
迟疑间,只见陆玫已经越过陆振中,踉跄着步伐扑进了虚掩的父母卧室门。陆振中心中疑惑得厉害,懵懵懂懂跟着走了进去。
父母居然都在卧室内,陆妈妈端坐在床沿,后背少见的笔挺。爸爸仰面朝天躺着,睡相很好。春秋被盖在爸爸下巴处。爸爸张着嘴,睡得很沉,一丝咳嗽的迹象也没有。
陆振中想提醒姐姐陆玫小点声,可姐姐哭得不管不顾,几乎扑跪在床前,一头扎在了妈妈的怀里。
陆妈妈一动不动,任由陆玫哭着、嚎着、摇晃着她。
陆振中心里生起气来,他看不明白姐姐的行为。就不怕吵醒正在睡觉的爸爸吗?陆振中不觉眉峰低压。
正要开口劝阻姐姐,忽然心里一梗。像触电一样,陆振中身形打了个摇晃。
爸爸睡成这样,正常吗?
陆振中预防性地手扶床尾的床柱,哆嗦着目光重新去看爸爸。
春秋被拢出大致的身形,显示两条腿绷得很直。被子的这头,露出脚尖尖。胆怯的目光蜿蜒向上,胸口的被子一点儿都看不出起伏。张着的嘴巴里,既没有咳嗽声,也没有破旧风箱的呼哧声。
陆振中看得越仔细,心里的结论越清晰。
只怕爸爸已经魂归西天!
意识到这一点后,陆振中内心沉重起来。
患病的爸爸虽然是他的负担,却也是他在这个凡尘俗世里,为数不多心甘情愿背负的负担。
陆振中抬起千斤重的腿,努力走向痴傻一样毫无反应的妈妈。他一手搭在妈妈肩头,一手搭在姐姐后背,想安慰他生命中至亲至爱的两位女性。
目光冷不丁越过妈妈头顶看到爸爸仰望天花板的眼,那双大睁着的两眼眼珠似乎转了一下,吓得陆振中周身寒意陡起,险些原地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