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要卖房救老娘。
一个要为一双儿女守住住所。
家里天天都是吵架声,摔盘子摔碗声。
老张说他不仅感觉自己是一头被命运套上嚼头的驴,还一天天地往他背上加沉重的沙袋,而且,永远吃不到吊在眼前的胡萝卜。
他陷入了愤怒和绝望。
老张是倔强的,即使面临离婚压力,他还是把卖房的信息挂上了房产中介的墙上。
不过,房子最终还是没有卖。签卖房合同的前一天,老娘在ICU病房没有抢救过来,死了。
“我从来没有跟老娘说过卖房的事,老娘却像是有心灵感应一样。她死在了我签合同的前一天。
我在病友群里认识一个情况跟我老娘差不多的病友,他家有钱,吃上了五万一一盒的靶向药。在花掉了82万之后,病人去世了。比我老娘多活了一年。
我的遗憾,我的痛苦,我对自己没钱的恨,天天撕扯着我。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无心收拾自己。还好,我意识到工资是我还债的唯一来源,工作上没有出什么纰漏。
我把我没法消化的痛苦,全都迁怒给了我的老婆。我当时一根筋,就没有想过,一切对她来说,多么不公平。
老娘去世两年后,我才慢慢平复下来。
可是,已经晚了。
我伤透了老婆的心,房子没有卖,婚姻虽然保住了,可她眼里、心里都不再有我。
我既知理亏,又满腔愤怒。不愿意软下身段哄她。两个人就一路别扭下来。
其实我很感激她把一双儿女照顾得那么好,但又控制不住地憎恨她阻拦我卖房,让我余生一想起老娘就愧疚不已。
有好多年,我陷入撕裂中。有时候我想,我愧对老娘,没有倾尽全力救治老娘。要是我早点下卖房的决心,早点卖房,老娘兴许就能多活一年。
有时候我又想,要是我早点卖房,兴许家早就散了。妻子带走双胞胎中的任何一个,都是剜我的心,要我的命。
振中,我之所以跟你讲这段尘封二十年的经历,是因为你正面临着我当年面临的危局。
我是个没文化的糙汉子,很多事想得简单,行事莽莽撞撞的。所以我侥幸有家,却婚姻不幸福,跟妻子只落个貌合神离。
虽然婚姻不幸福,但咱也是知恩图报的人,看在她尽心尽力待孩子们的份上,我也不会主动提离婚。
你不一样。
你要慎重考虑,仔细抉择,想清楚了每一个选择背后隐藏的代价。
不要心存侥幸。记住,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陆振中郑重点头。
俩人要分开的时候,老张莫名又追加一句:“我当年向亲戚借的债务,去年才还清。”
陆振中不听老张的故事则罢,一听,心陷入的迷雾更深了。
老张也真是的,费心费力给他讲故事,却什么结论都不说,一切要他自己定夺。
其实,不需要老张讲述,他靠推理也能推出那些内容。老张倒是有点像姐姐陆玫,一根筋,要走到山穷水尽才会考虑山穷水尽时的问题。这就是受过高等教育和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区别吧。
陆振中承情还是承情的。
老张能百忙之中抽时间剖开内心给他看,是心里有他,担心他做错选择走错路。
陆振中受到友谊带来的温暖,心里舒服很多。
下午工作停歇的间隙,他渐渐领悟到:老张是在提醒他,一定要妥善处理给家人治病和夫妻感情之间的矛盾!
于是心头一紧,心中立刻打消对桑白月的不满。
他提醒自己:给父亲花钱治病就是损害妻子的经济利益,妻子感到不满很正常。他需要耐心地哄她才对,而不是一味地埋怨她不够通情达理。
下班后步行去餐厅的时候,陆振中忽然又领悟到:不对,老张真正想表达的是他没有全力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