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丁过万,无边无际,李善前世就听说过这句话,这一世在馆陶城外也见识过阿史那·社尔所率的万余突厥大军,但直到今日方才知晓,这句话未必正确。
昨日三千突厥兵,在李善看来已经是铺天盖地,但今日,他才发现,这才叫铺天盖地。
寨堡四周,只留出了射程之内的一小段距离,而寨堡本身,好似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只小帆船,放眼望去,看不到草,看不到地,甚至连远处的天都看不见,这叫彻地连天。
视线之内,只有黑压压的突厥骑兵,耳边响起的,除了士卒浓重的喘息声外,只有敌骑的呐喊声。
李善努力摁耐住心神,没向一旁的张士贵问出“守得住吗?”之类的问题,当日馆陶城内,虽然田留安很大可能在能力上弱于张士贵,但馆陶县城内兵力充足,面对数万大军围攻也有坚守的信心和把握,但现在……
“不止五万吧?”与突厥交战多年的薛万彻忍不住问了句,五万这个数字是前天李善在雁门关说的。
张士贵迟疑了会儿,“应该不止,至少六七万之众。”
李善自然不懂什么望兵之法,但却懂得,薛万彻、张士贵都是初唐名将,连他们都难以估量敌军数量,只能说明来袭敌军数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计。
“未必。”朱韦安慰道:“草原各部以部落为数,多者数以万计,少者不过一两千……”
李善从牙关迸出了两个字,“马邑。”
朱韦勐地反应过来,突厥想攻打河东,不可能放过马邑,只来攻打顾集镇,所以突厥此次出兵,兵力应该不仅仅是寨堡外这些。
张士贵和薛万彻都瞄了眼李善,你信誓旦旦的说突厥不会提前来袭,结果人家真的提前来袭,你说突厥不会举国来犯,结果人家真的举国来犯……
一旁的王君昊面无表情的在心里想,也不知道在雁门关的苏定方会怎么想,还在长安的凌公会怎么想……
这时候,外间亲卫传禀,温邦大步走来。
“问出来了?”薛万彻抢着问,昨日大战,斩杀敌军千余,俘虏数百,审讯后得知,突厥上层发令,必取李善头颅。
这一点李善能理解,肯定是颉利可汗……但李善想不明白的是,自己除了斩杀郁射设之外,从来只针对颉利可汗,如今内有突利可汗隐隐作乱,外有各部落颇有异心,颉利可汗怎么就敢举国来犯,难道他就不怕出什么事吗?
今日突厥大举犯境,薛万彻亲自出寨,擒下了几名斥候,只问出了突利可汗也出兵的消息,其他的留给温邦审问。
温邦面对李善,垂着头道:“已然交代,颉利可汗独子欲谷设于四月中旬经灵州北返五原郡,昨日于王帐内自刎,颉利可汗大怒,倾国来攻,许各部落自取,只索……”
李善摸了摸脖颈,“只索某头颅,以祭其子?”
现在李善是真的后悔了,早在两个多月前回长安的时候,凌敬就提及,去岁逼降苑君章,斩杀郁射设一事,或有隐忧。
郁射设之死,逼的突利可汗提早公然与颉利可汗撕破脸,引发了突厥内乱,但也是郁射设之死,导致突利可汗被逼着一同出兵。
突利可汗可以不理会欲谷设怎么死,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可能公然放过虽然和自己结拜金兰的李善。
当然了,导火索是欲谷设之死,这厮虽然声名尽丧,但身为颉利可汗独子的身份却很重要,他的自刎,让颉利可汗有了发作的借口……心里素质太差劲了!
在心里揣摩了片刻,李善长叹一声,“韩信能忍胯下之辱,方能为汉初三杰,欲谷设这厮,实是毫无气量可言!”
饶是张士贵性情端谨,如今也心头纷杂,还是忍不住瞥了眼过来……这种话你怎么就说得出口?
难道这一切不是你造的?
李善深吸了口气,突然想起,欲谷设那厮在长安完全没有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