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谷亦羽怀的是那县衙捕快的种,故而县太爷吃酒没了银钱,将她指给了自己。
虽有入洞房,但胎儿月份之事,谁又说得清楚?
“孩子是你的,就是你的!”谷亦羽笃定的口吻,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继续说道,“不仅是你的,而且是个女孩!很了不起的女孩!”
她的眼睛干净又明亮,纤尘不染,巴掌大的小脸泛着淡淡绯红,大户人家的小姐,娇滴滴地像一朵花。
穆天阑不禁失神了片息,恰时,马车轱辘條然一顿,停了下来。
谷亦羽正在兴头,掀开马车竹编的帘子,摸索着下车去看。
跟前是一道清澈溪流,正中是一座木头捆在一起的桥,小溪对岸,蜿蜒的道路正中竖起高高的牌坊。
金鼓村。
谷亦羽很难想象,书写者的笔墨化为现实,就在眼前。
“宝宝,到家了。”
她扬起的唇角宛如新月,迫不及待踩上了仅两人并肩而行的木桥。
“当心着。”
穆天阑就要跟上,为了安稳,还是等谷亦羽摇摇晃晃地度过了桥面。
这桥啊,不知道何年何月搭在这的,老旧的木头并在一起,他缓步而行时,自脚下发出“咕咕”地声响,仿佛是迟暮的老人发出的呜咽。
女子一席水蓝色襦裙,未着任何花色,纤瘦的身姿立于牌坊下,仰头望着,眸中星星点点,溢出喜悦来。
她在乐呵什么?
穆天阑总感觉谷亦羽变了,明明相貌与他日无异,整个人的气息却令人舒服了许多。
“二哥!二哥!”
远处传来高声呼喊,谷亦羽循声望去,十六七的女孩手里攥着一顶草帽挥了挥,向着他们跑来。
穆家有三子,老大穆斩方,老二穆天阑,老三就是小妹穆念倪。
她跑得急,不多时就拉近了距离,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土黄的面色特有的务农气息,额头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紧贴着肌肤。
“你如何晓得我要归家?”穆天阑上前两步,紧了紧肩头驮着的包袱。
穆念倪上气不接下气,“不……不是……二哥,你要再不回,我就得去县里寻你了……娘,娘她……”
话到此时,穆天阑墨色瞳孔微紧,大步迈开就往村子里狂奔而去。
金鼓村不大,零零星星地错落着农户,穆家就在小溪拐角处,堤坝外围着一圈院墙,内里是并排的三间屋子,一侧是四面透风茅草为顶的厨房。
看得出,在村子里穆家还算是有些家底的,推开房门,家具一应俱全。
“咳咳……”
老态龙钟的老人躺在木板床上,形如枯槁的手捂着嘴剧烈咳嗽着。
谷亦羽跟不上穆天阑,姗姗来迟时,只感觉到空气里压抑的味道,穆天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紧绷着脸。
小妹穆念倪瞟了她一眼,揪着双手杵在床头,娓娓道来,“娘这咳喘的病已久,这两日咳出血来,我担心出事,本想进城里找你的。”
“老李头怎么说?”穆天阑眉心紧锁,捂着土陶的杯子分外用力。
“老李头不愿来瞧一眼,这两年,娘看病赊了他不少银子。”穆念倪嘟哝的声音很轻,话到末了,看穆天阑的目光显得惶恐。
老太太咳嗽平息,穆天阑将水杯递了过去。
喝水润喉,老太太压着褥子在心口,长抽了一口气,“不必麻烦李老头,天阑,听娘的,去订一副棺材,娘已是半只脚埋黄土的人了,就不拖累你了。”
说完,她便闭上了眼,松弛的皮肤满布褶皱,黑白交织的发快要掉光了。
“娘。”穆天阑声色暗哑,杯子塞给了穆念倪,“我亲自去请李老头,您的病得治,而且必须治好!”
穆天阑出了门,屋子里,穆念倪斜着眼扫过谷亦羽,瓮声瓮气道,“真是灾星,不是跑了么,还回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