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芸娘休夫,成为沽上尽人皆知的大事件。
以前从未有过此等先例,无论是李芸娘还是鲁大人,都足够惊世骇俗!
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街头巷尾依然疯狂议论此事。有些妇人憋屈得久了,也有样学样,都反抗起所谓的三从四德。鲁大人连审了好几起休夫案,深深感慨于妇女同志们对翻身的强烈渴望。
鲁大人能做主让李芸娘休夫,足以表明他骨子里不迂腐。女子们要自由和平等,他便干脆制定了细则。虽看起来没那么完善,却让整个沽上开始重新看待婚后关系。
在之后的很多年,这套章程逐渐细化,日趋完备,成为大熹婚姻法制的蓝本。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话说辛茂林挨了一百多杖,抬回去时气若游丝。古时候衙门打人自有一套规矩,犯人要光着定打,一是震慑,二是羞辱,说是大型社死也不为过。
辛茂林里子面子全没了,这边刚抬进家门,衙门派来估算财产的人就到了。辛茂林要拿出一半身家赔给李芸娘,鲁大人速战速决,容不得他赖账。
辛茂林心里苦,虽说看着光鲜,但房子是杜家给的,杜婉的嫁妆也不敢动。他只好将这些年攒的家当划拉划拉,铺子呀,囤货呀,能卖的卖,能换的换。
他名声臭了,商盟的人根本不念旧时情谊,趁他病要他命,将价格压得极低,气得他差点儿直接见祖宗。
好不容易凑足银票,哆哆嗦嗦交出去。衙门的差人毫不客气地将银票拿走,出门就交给邢璟,还跟在人家后头念叨:“邢兄弟,以后有跟着将军出征的机会,一定要喊着我袄。”
邢璟拍拍那兄弟的肩膀,直接回去交差。
这阵子,杜婉身心俱疲。原本是吃穿不愁的商人妇,一夕之间变成别人口中的恶毒贱人,让她羞于见人。就连仰仗娘家抢来的大妇身份,此时也成了笑话。
昔日的塑料姐妹,如今站在嚼舌根第一线;以前那些不如她的商妇,都对她嗤之以鼻;就连家里的下人,行动间也很有些忤逆。
杜婉可以在风光时得意,却不能忍受低谷时的人言。于是尊从杜家的安排,将一切责任推给辛茂林。说她是被蒙在鼓里的,根本不知道姓辛的有妻子,她也是受害者……
杜家是地头蛇,辛茂林哪里敢惹,只好灰溜溜签了和离书。这样一来,二进院的房子被杜家收回,杜婉又把嫁妆拿走,辛茂林兜里也不剩啥了。
杜婉最后的仁慈,是给辛茂林请了沽上最好的大夫,让他别落下什么病根。然而事与愿违,一百多杖能扛下来已是命大,再多的都是奢求。尽管大夫医术超群,辛茂林还是瘸了一条腿。
他没地方住,只好在医馆将就。伤好之后杜家就来撵他,辛茂林如同丧家之犬,连夜坐船去了别处。
杜家当家的劝杜婉将孩子打掉,她不肯,非要生下来。她整日胡言乱语,说这孩子是仙童,万万不可亵渎,以后全家都要跟着他享福的……
她给李琢尘在京中的道观写过信,收信人是胡夫人,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她天天跳脚盼来信,还说国师很快就会回京,因为他要来迎接小仙童的。
她逢人就说,杜家的堂妹忍不住问她,“姐姐说的胡夫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杜婉语气中颇有些自得,“她是琢尘道长的徒弟,我的每件事她都如同亲见,神着呢。”
“胡夫人叫什么?”
“姐姐也不晓得,那天她只说——盈盈一水间,天心月自圆。姐姐我愚钝,至今没猜出来。”
杜堂妹蹙着眉,反复念了两三遍,惊道:“姐姐,左边是水,右边是心,可不就是个‘沁’字?她姓胡,岂不就是‘胡沁’?!怪不得无人回信,姐姐,这是胡沁的身份,怎么可能是国师的徒弟!”
杜婉愣住,半晌说不出话,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你说,她图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