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白娉婷甫一随上野一郎离去,众人便纷纷长嘘一气,只觉劫后余生。
迟榕亦然,但见她滑入座中,信手拈来一只小瓷杯,当即一口闷咽而下,仿佛压惊。
然,万事却由不得迟榕松懈。
先前吴老爷受惊,病情突发,看那气喘之姿几乎力竭,大约是险之又险。
如今,吴老爷正在二楼房中,由宋义昌大夫与其女宋晓瑗、更加洋医生米斯特肖恩施救,只盼能够火线夺人,留一条残命。
吴清之自是无法坐住,但见他眉宇紧张,当即奔上楼去,不再会客。
迟榕无所犹疑,紧随其后。
甫一入室,便能听得一阵阵低哑的嘶声,那呼吸声较之方才,虽然平息了许多,却仍显得粗砺瘆人。
迟榕轻轻的牵住吴清之,竟觉出那一双素来冷静完美的大手,此时此刻,正在微微的颤抖着。
她于是握紧一点,再握紧一点,可吴清之的掌心依然不住的发凉,终于寸寸的凉透,冰寒刻骨。
室内极静,吴清之甫一开口,声音并不大,却显得尤为突兀。
“我父亲如何了?”
宋义昌大夫原是俯首于窗前,但闻此声,遂缓缓的抬起头来。
一喜一悲,便是大喜大悲。
此番,他着实不忍直视吴清之,只有偏着目色,低声道:“吴少爷,倘若还有什么未说清的话,就趁现在说出来罢。”
话音刚落,吴清之只绝喉间发酸,牙关一紧,随后头晕目眩,险些站立不住。
索性迟榕守着他、牵着他,寸步不离。
吴清之自以为能够放下一切,冷心冷情,再不念及父亲的好,便能够生死看淡,处之泰然。
然,骨肉至亲,人之将死之时,怎会无动于衷。
“是因为疟疾吗?奎宁开了吗?”
吴清之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他的语速极快,先是问一问宋义昌大夫,复又转向米斯特肖恩,可无人回应。
最终,但见他嗤笑一声,双目微凉,不知笑从何处,且笑之何人。
迟榕小声说:“我带宋叔叔和米斯特肖恩下楼坐一坐,很快就回来。”
话音未落,却不料,吴清之手掌反覆,竟是将迟榕紧紧的抓住,禁锢在身侧,再不可移动分寸之毫。
吴清之淡淡的说:“他们去,你别走。”
他垂着头,很低很低,以迟榕的角度相望,仅能看清吴清之尖尖的下巴。
当是时,吴清之的手冰得要命,却又攥得极紧,一时之间,迟榕只觉得悲从中来,生怕捂不暖他。
“迟榕,你别走。你陪我,陪陪我。”
迟榕极力掩住哭腔,应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哪儿也不去,吴清之,你别怕,我在。”
这一回,却是他离不开她了。
宋义昌大夫与洋医生米斯特肖恩于是无声的退出室内,宋晓瑗行在其后,方才经过迟榕身边之时,眉眼之间遂漾出水雾,悲悯凄然。
只听得她轻声有言:“我们就守在门外,有事一唤即可。”
迟榕感激的点一点头,随即与吴清之一道走近床边。
那厢,吴老爷蜷缩成一团,侧躺在被褥之中,半阖着双眼,嘴唇已然苍白开裂。
他的枕边留有些半干的水迹,大约是干呕之后落下的印子,擦亦擦不净,只有放置不理。
此情此景,分明已是大限将至,死期落定。
生离死别,大抵凄凉。
“父亲?”
吴清之试探着唤道,仅此一句,但见吴老爷指尖抽动一下,似是听之入耳,怎奈难言。
吴清之于是轻轻的说:“父亲,你当年为什么非要送我留洋?”
他知道吴老爷不会再回答了,此时此刻,只有自行告白,妄有遗憾。
“我从来都不想去留洋……我母亲病的那样重,我只想陪着她,你没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