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善堂成立,有粥可吃,肚腹能饱,可流民们却仍是惦记着一口大油大盐的荤菜。
故而每日喝粥毕,遂左右几人拉帮结伙,直向那临近街区的楼外楼饭店去也。
楼外楼之楼后,常置泔水桶数个,其中所盛皆为残羹剩饭,亦是肥肉油汤。
彭一茹居于善堂多时,已然对流民们的行动与作息了然于心。
然,方向已有,如今最为缺乏的,却是人证。
那一众人中毒在前,发作在后,好巧不巧,刚好死在这善堂之中,如何教人不生畏。
眼下,流民四散,各自避难,将人寻回已实属勉强,若想请人作证,便更是难于登天了。
好端端的头绪,遂不由得暂时中断了。
那厢,迟榕咬一咬牙,当即说道:“走一步是一步,先拿到物证要紧。”
“你要如何拿物证?莫不是要把楼外楼的泔水桶扛回来?”
彭一茹上前一步,直将迟榕拦下。
“泔水桶哪里都有!要如何证明有毒的泔水出自楼外楼饭店,方才是重中之重。”
彭一茹话毕,迟榕遂微微皱起了眉毛。
此言非虚,此番,她实在是关心则乱,已然乱了阵脚。
然,甫一思考,迟榕心中便立刻有了破解之法。
于是喃喃的开口道:“醋鱼……”
“迟榕,都这个时候了,你难道还想着吃!”
“我才不是要吃醋鱼!”迟榕摆手辩解道,“是我阿爹爱吃楼外楼的醋鱼!”
此话一出,话题便更加的偏斜了。
但见两位旧识纷纷摸不着头脑,迟榕唯有细细道来:“一般的醋鱼都是用草鱼做的,可是楼外楼用料奢侈,竟然用鲟鱼做醋鱼!”
她一面说着,眼睛一面亮了起来,“这是楼外楼的招牌菜,从早到晚,每天要卖出数十道,岳安城仅此一家!”
迟榕言之有理,话意不敢再明。
便是那泔水桶中,定要取到鲟鱼骨肉残羹,方能以此为证。
山开雾散,然,却又有一道难题,摆在了眼前。
她之三人,竟是全然不可亲往取证的。
迟榕本人自不必多说,宋晓瑗与彭一茹亦是善堂的熟面孔,定要被人识去。
如今,左右需要一位能够取来物证,且顺理成章、不引人注目的人员。
迟榕于是一筹莫展的蹲了下去。
却不想,在那秃秃寂寂的路边,有一道人影正跌跌撞撞的走来。
那人顶着一张过分苍白的脸,此时分明是白日,却是显出一种阴森森的鬼气。
“啊、啊……有哪位好心人,能够赏一口吃食……”
迟榕闻言,旋即扭头望去。
视线相撞,正当时,那白脸的流民看清了迟榕的面目,竟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好心的小姐,我大正何德何能,竟是又遇见了您!”
迟榕顿时捂住嘴巴,惊叹道:“你是周府门前乞讨的那个人!”
遂起身上前,直将此人扶起,堪堪的施了一碗凉透的米粥与他。
原来,此人唤作大正,本是岳安邻乡一户地主家中的下人。
怎料大正名正命不正,生的是个坎坷命途,洪水闹过,更患上了甲状腺炎,甲状腺结节不消,那脸色遂苍白不减。
地主家中虽未深受洪水之害,却也不甚景气,恰逢大正染病,便借口将他扫地出门。
此病说大不大,说小,却又一时无处可医。
岳安城患于疟疾,各家医馆药铺,早已不愿接诊流民,故而大正虽得了迟榕的施舍,却也无甚好转,只得高价买些烂药服下。
大正呼噜噜的连连喝下三碗凉粥,宋晓瑗为他号过脉,旋即安抚道:“此病不难,还可以医治的。”
大正哀叹:“……可谁又愿意医我,我又从哪得来药钱……”
然,却是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