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家每户几乎都有冻死、饿死的亲人。
每一个在严酷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老人都已经习惯生离死别,她们曾一次次送别自己的亲人,一次次在战士们归来时寻找自己亲人的身影,一次次站在营地前绝望地大哭。她们见过太多的死亡,心已经麻木。
三百个战士离开后,营地的角落里还时不时传来女人的哭声。
……
为战士送行的老酋长立在如血的残阳中,凝视远方。
三百个壮丁慢慢消失在草原雄伟的暮色里。
等着他们的是残酷的战场。
老酋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泪光,心情沉重,转身回大帐。
几个儿子跟了进来。
“阿爷,西凉人年年打仗,年年征兵,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老酋长面露悲色,道:“西凉在几任雄主的统治下逐渐崛起壮大,现在权倾朝野的康乌鹘大将军也是个雄才,他能征善战,主张继续武力扩大疆土,西凉势头正盛,他们不会停下征伐的脚步。”
一个儿子道:“战争给西凉的贵族带来了领土和财富,可是死在战场上的是我们这样的百姓!打仗要钱,要人,这两年赋税和徭役越来越重了!”
老酋长只能叹一口气。
大帐里的其他人交换眼神。
“阿爷,我们是狼,不是羊羔,不能像羊群一样被西凉人任意摆布!”长子拔野走上前,神色激愤,“西凉人现在敢当众杀了射缇部落的酋长,下一个可能就轮到我们多桑部了!阿爷总说我们必须忍耐,忍耐就能让西凉人满意,如果忍一时之气真的能换来部落的安稳,就算他们抢了我的女人,我也能忍!可是我们的忍让换来了什么?西凉人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阿爷,西凉人在削弱我们,让我们都失去反抗的勇气,任他们宰割!我们也会像射缇部一样四分五裂,只能祈求其他部落收留我们。”
说完话,拔野环视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们。
弟弟们有的沉默,有的和他一样愤怒。
拔野默默地记住每一个人的反应,冲弟弟们使了一个眼色。
他十二岁时就被确立为部落的继承人,在部落很有威望,弟弟们都退了出去。
大帐只剩下老酋长和长子拔野。
拔野压低嗓音,道:“阿爷,射缇部落的酋长太大意,竟然被自己的亲儿子背叛!可是他的决定是对的,战争会拖垮我们这些部落,与其等死,我们不如偷偷离开这里,率部归周!”
大帐里顿时静了下来。
父子俩都能听见对方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老酋长沉默。
拔野直视着老酋长,道:“阿爷,大周的女皇帝会答应让我们内附,赏赐我们土地、财宝、粮食、种子和牛羊,我们可以平静地放牧,女人和孩子能吃饱肚子,不用再四处漂泊。”
老酋长脸上露出了神往之色,出神了一会儿,苦笑道:“拔野,当年西凉人和唐军作战,我们多桑部落背叛了大唐。我听说中原从来没有女人当皇帝的先例,女皇帝用铁腕压制了整个朝堂才能登基,我们归周,女皇帝能接纳我们吗?”
“能!”
拔野点头,大声道。
老酋长皱眉:“拔野,你怎么能断定?”
拔野嘴角扬起:“阿爷,我要向你引见一个人。他很有勇气,冒险来到我们的部落,刚刚发生射缇部落的事,我本来想把他交给乌勒尔都督,可是他很镇定,一点都不怕死,他说服了我,我相信他能帮助我们部落归周!”
他走到门口,掀开帘子,朝外面的部下挥了挥手。
父子俩等了一会儿,一个穿交领胡袍的青年走进大帐,摘下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这是个年轻人,可是他的鬓角却生了银丝,眉宇间略带憔悴,胡袍下摆和靴子上都是泥土,看着风尘仆仆,不过气势从容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