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沈钦同他契约相连,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他早该就有所感应,先前他骤然心绪大乱,竟是半点也没想起这一遭来。
不过……
他走至沈钦身旁,俯身在他额角落下一个亲吻,而后态度甚是自然地坐在石榻之上,沈钦暗自撇嘴,扭身又给他腾了点位置。
司玘这般亲昵的举动已是做得熟稔,司煜看得眼睛发直,却又听见司玘问:“你前日才将课业更替,如今可完成了,竟空来我这闲逛?”
司煜那张白净的娃娃脸上登时便显露出几分心虚的神情来,支支吾吾不敢同沈钦对视,目光就不自觉飘到了沈钦身上。
沈钦默然无语。
这一派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他光看都不由觉得头疼——这新认识的小伙伴,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
……呵呵。
可司煜根本承受不住自家叔父颇含威慑的目光,又自知根本瞒不住的,索性将心一横,破罐子破摔把前因后果全都招了。
“我就是听仆从嚼舌根子……”他嗫嚅道,“正巧我那儿有个女侍,姐妹被罚了鞭子便找我哭诉,还说了……还说了沈钦不少坏话,我心里好奇……”
“……所以你不经通传,直接便闯进来了?”司玘的声音瞬间就有些危险。
“叔父我绝对没闯祸!”司煜信誓旦旦道,就差没有指天发誓了。
……没闯祸?
司玘想起那院子外头一水儿鼻青脸肿的仆卫,再看了眼被吓到忙不迭传讯求救的靥若,头一回不知该如何形容起他这侄子来。
那司煜见司玘未曾怪罪,顿时再接再厉,恬着脸谄笑道:“我这回记得了,下回一定不会再随随便便闯进来,叔父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儿吧。”
他脸皮恁厚,可又没真做什么坏事,司玘拿他没什么办法,也只得说教几句,司煜表面上乖乖受着,却偷偷朝沈钦挤眉弄眼一阵,登时将沈钦闹了个哭笑不得。
而沈钦又是头一回见司玘这大家长般的严肃做派,眼神也不由带上了几分新奇。
面上虽如往日冷淡依旧,可即便是在说教,司玘看向司煜的目光也是极温和的,司煜虽然怕他,却也不由自主带着对长辈的濡慕,相处起来半点也不僵硬。
这般家人,竟不由叫人心生羡慕。
许是被这对叔侄感染,沈钦也无意识地微笑起来。
他难得眉目舒展,散尽一身郁气,白裘黑发手不释卷的模样看着不似寻常鬼魅,倒如凡间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王侯少爷,自有一番矜贵,司玘将这情状收入眼底,也不由流露出些微笑意来。
一旁司煜性子鬼精似的,哪还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他好不容易逃过一劫,自不敢再当那一盏锃光瓦亮的宫灯,向司玘告了声罪后,便十分麻溜地滚走了。
司煜心情甚好地出了门,迎面就撞上了慌忙赶来的赭衣男子。
他登时又端起了架子。
“哟,这不是韩穆大人么,怎的这般形色慌张?”
“这……”那赭衣男子见他从院里出来,周遭却丝毫察觉不到小妹的气息,一种极不妙的猜测自脑海浮现,他不由白了脸色,强自镇定道:“司煜少爷今日怎有空来这里?”
“怎么,这里我来不得?”司煜挑眉,“今日你等不是和叔父汇报事务么,可是事情没有说完,还得再来跑这一趟?”
“是还有些事情……”韩穆讪笑道,额上却沁了一层冷汗,目光不住向他身后院门窥去。
院子里有谁?除却司玘和前来侍奉的靥若之外,可不就只有……沈钦?
司煜见他神情有鬼,莫名便想到今早那侍仆冲他哭诉一事。
当时他只是听得稀奇,可现在回想起来,对方话语之中却不无挑唆之意,要说叔父下手整顿都是早几天前的事情了,怎么到了这时候,才想起来找他诉苦?还好巧不巧正挑着司玘不在院落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