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所观的书写处处打动我,同我产生心间的鸣响,使我忘记航舱外的雷雨、小院里布下的刺杀、利剑突然间的消失,如同驻波久久不散,形成稳定的刻画,竟在不久后又引来翻江倒海的激荡。
我随同朱家天子征战多年,大的场面也经历过,早已能做到止抑内心波澜、临危时不泄声色。这其实部分为官宦人家所必修、部分因人情老练而表演,也会视真情流露为私密。念至文中所写,似闻“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的自原野之精致曼妙。一定程度上,著书《稗录月华》实为心程之录,可也一定程度保守我心间底线。不意今日入境竟触动如斯,这月空的抒情话句,真佐我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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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道理,我虽渴望得到她那边消息,不管那距离有多远,但温度只留在日记中默默体现,不会具有更大影响力。梦想不可能浇开现实,逝去的无力挽回。可原则上她属于那边仍活着的人,有召唤负责的价值,但过于遥远并与地线系统脱节。而其它通路似乎也堵塞了,唯有等待更新的信到来才能下一步举动,这也是一种太空原则——等待只能是休止符。
也或者信息与解题的答案就在我身边,只是我没有悟性去捉住它。因种种糟事搅得一地鸡毛,日记至上次记录以来,已经停更6个地球日,着实没有心情拿起笔和纸,不断出舱瞭望亦一无所获。就在一小时前我又悬坐于旋转臂的中央部位梯杆位置,前后左右上下头里的丧失方位、困惑无比,定睛目睹破舱,这才涌来物伤其类之情。四围魂魄萦绕着我的皆有故事,似把温度传染过来。我强忍鼻端发酸,耳旁始有声音喧哗——我是谁啊?我在哪里啊?将要去哪儿呢?我挣扎起身蹲踞着,掺杂加入,叩心相问后我再听,但无人做答、不愿做答、无法做答。时间被压缩成瞬息,过去、现在、将来(若还有)没有区别;空间也不复有,这里、那里、哪里(若有)都凝聚作一处;或许,我也早就死去。
我头重脚轻,这才重新有了记录冲动。这情境曾经在哪儿极为类似地崭露出头苗,但那时的记录里只起了个头,接下的却如同小猫从橱底挠出个线头,却掏出多颗缠绕做一处处的毛绒线团,带着惊扬起的尘絮滚作一处,毛附着絮又麻又乱而无法继续下去,搁置就没了下文。我掏出一份已共处九个月的月球地图,照图之标签处索骥式回想、思想,所有的回忆突然有了锚点,周围的魂全都聚拢过来,我像操碌在黄道周角的小吏,躬身以无声招呼:大家可都一起来看吧、谜团的答案全都摊平在一张可供展示的拱面上、像刺猬背上的小棘和鲜果。那个点被我找到了,三个月前,在月球的北向,曾有人那样认真记录过:
“嘭…咻——”的声音突然响起,我睁开眼,下意识间一把抓起放置身旁的月球服一跃而起。曾经的职业历练让肌肉快速做出穿衣的反射动作,但很快我发现房内并没有失压迹象——既无急促的气流奔泄音,也未出现生理上的不适。而躺在一边的岗位员只是翻转了下身,又沉沉睡去,看上去反而是被我的举动惊扰。我松口气也安静下来,此时紧接着又有两下同样震响由地面底传来,我稍作穿戴拎上头盔走出岩洞。
我站在出口外延出约5米的玻璃廊罩向周围张望查勘,并非月震也无陨石。在约莫80米远处的地陷洞口刚向天外射出物体,激起的尘土尚未落地,悬浮着待消散的轨迹。我于是知道是有能源团块被打包抛向了空中,大约正好有个绕月空间站经过罢了,顺带做一番补给。从构成玄关的那种既透明又色泽特殊的隔压蓬顶向外看去,天上繁星点点亘古不变,而正上方似有在偏移运行的反光物体。我拿廊架上放置的简单双目远望镜仔细地瞧看,这并不是9个月前我所登上的那座绕月站。
悻悻然,我在附近找了个小方凳,坐下干看着天空,一时没辨别出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