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玥脚下步子一顿,窈窈身形晃了晃。蛰伏在心底的酸涩像地泉一样刹那迸发,将先前那罐蜜浆冲的烟消云散,又被无尽的委屈兜头浇下。
她今日格外烦闷。
“知罪,知罪了。”楚明玥挑着音调嗔道,她手臂并拢,把松松握着的拳头推到宣珩允面前,“喏,这就绑了吧。绑轻点,怕疼。”
似怒非怒,更像是撒娇。
在宣珩允面前,楚明玥的娇肆性子收拢得干干净净,她惯会消他脾气,只是今日,她面上笑着,心底却有些乏倦,就像是长期撷取甘泉快要干涸了。
宣珩允蹙了下眉心,敛眸瞧着杵到自己胸前的一双红酥手,送来淡淡紫沉香,甜腻到窒息。
纤细的皓腕从绣着金丝云中鹤的广绣里伸出,圆润精巧的腕骨被袖襟挡去一半,半隐半现。
宣珩允看着,突然就晃了个神,那声“绑轻点”仿佛玉狮子的爪子在心上挠了一下,让他漏掉半口呼吸,也忘记先前欲脱口的话。
“闹够了没。”宣珩允抬眼,把视线移到那张故作生气的芙蓉面上。
这句话让楚明玥的心情又好了起来,不知她是如何从责怪的句子里,读出宠溺味道的。
主动浇灌感情的一方,总是善于在二人的相处中抽丝剥茧,自己找糖吃。
“宣九莫气,气坏了不还是我心疼。”楚明玥放下手臂,笑吟吟道:“怪我,没有护好皇后安全,不该给她自裁的机会。”
明明宣珩允有意放她生路,如此一来,反倒像是新帝不近人情,执意要赶尽杀绝。
她这一低头,宣珩允却不知再如何说。
十二年的相处,楚明玥在这人面前惯会低头,生生把伏低认错做成撒娇。
只是讨好一个人十二年,总是会累,会倦。
宣珩允收回视线,落在一片虚无里,停了几息才想起楚明玥先前的问话,回道:“太医验过,皇后死前确是中毒,坏了嗓子。”
“可要宣大理寺崔司淮,查一查毒从何而来。”
“已吩咐下去,崔司淮正在查。”
楚明玥黛眉动了动,来时屋里只见张辞水和太医,未瞧见崔司淮,这人整日神出鬼没,何时竟已来过又去了。
但她也没多想,只道:“既是如此,等着消息就好,大理寺办案总是让人放心的。”
“嗯。”宣珩允低低应一声,再没说话。
楚明玥没有计较,自相识那刻起,她倾心的就是这副清贵似谪仙的模样。
她张扬恣肆,他蕴籍善思,她一直都是这段关系里主动迈出步子的人。
宣珩允又吩咐禁卫严守序星宫,一应宫人不得出入。做完这些再一看,已是正午,到了用膳的时候,二人一同离开序星宫。
两台轿舆被宫人簇拥着,一前一后往大明河宫方向走。
膳房准备的饭菜一如往日,无甚特别。二人坐在圆桌前,边讲话边用膳。
主要是楚明玥讲话,宣珩允听着。讲的也就是玉狮子又挠坏一扇屏风那点事。
楚明玥讲到趣处,停下筷子“叮咚叮咚”笑起来,宣珩允在这个时候,会抬眼看她,抿唇笑一笑。
十五岁时,楚明玥被长公主府的长女嘲讽,整日跟在不受宠的闷葫芦后边。
楚明玥凤眸一横,瞪回去:“本郡主选的皇子,自然不能是只多嘴八哥。”
那个时候,她已经被先帝钦赐昭阳郡主,而长公主的女儿,却还尚未有封号。奉华帝对楚明玥的宠爱,曾一度让后宫争宠的妃嫔猜忌她的真实血脉。
二人一同用过午膳,在偏殿小憩半柱香的时间,随后,崔旺从太极宫搬来今日的奏折,宣珩允坐在大明河宫的小书房里批折子。
楚明玥随意倚着圈椅软靠,小口品一盏云雾茶,时而借着低头啜茶的间隙,余光瞥一眼一米开外执笔批字的人,倒也是一副岁月静好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