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不觉得荒谬。
沈问之七岁就在神童举一鸣惊人夺了魁首,从而名扬天下,十八岁时更是高中状元,成了卫朝百年来最年轻的少年郎。他当着陛下的面这般信口胡说,想必是对宋嘉鱼厌极恨极,连面子功夫都不愿做了。
李沉莞尔,“沈大人也太过自谦了,这满朝上下,若论学识文采,这大殿之中谁是你的对手?”
沈问之垂眼,看都不看他。
李文山今日却偏来了兴致,“沈卿莫要推辞,一个封号罢了,难不成能难倒我堂堂卫朝的宰辅?”
“……是,”沈问之的长睫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一道月牙般的阴影,他不加思索,直接说,“既然如此,依臣拙见,不如就‘定川’二字吧。”
“哦?有何典故?”李文山问。
“并无典故。”沈问之语调没有一丝波澜,“只是颂扬宋将军平定河川之意。”
河川?西境遍地荒漠,哪里来的河川?
宋嘉鱼心中一哂,知道沈问之是故意找些词来搪塞暗讽。
李文山自然也是明白,微微一笑,“虽然意思不错,但却有些文不对题了,罢了,看你今日神思恍惚,想是身子又有不适,坐下吧。”
“谢陛下。”沈问之垂首,重新坐下来。
“既是如此,封号便改日再拟。”李文山一挥手,“先将此旨传令天下,以褒宋卿之能。”
宋嘉鱼跪下叩首,“谢陛下隆恩。”
平身后,李文山便让她落座,宴会才刚刚过半,论礼,宋嘉鱼的确该留在大殿上,断无提前退席之理。
只是她来得突然,大殿上一人一座,坐得满满当当,并未有多余的空位。过来接引宋嘉鱼的小太监犯了难,抬头偷偷看了一眼大太监元福。元福瞪他一眼,暗道糊涂东西,便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小太监顺着元福的眼色一看,满殿内只有沈大人身边还有空席。
他顿时松口气,也没去细想为什么独独沈大人身边有位置,他虾着腰对宋嘉鱼道:“将军,请这边来坐。”
宋嘉鱼抬眼,一眼看见了坐在那儿的沈问之。今夜还真是奇了怪,三年没见的人,一见面人人恨不得把他俩往一块扯。
沈问之此人种种怪癖不胜枚举,其中一样便是不习惯他人近身。每逢宴会,他总是孤身一人坐在圣上下首,离旁席有着十万八千里远,这小太监大抵是新来的,并不知道沈问之这些规矩。
正好,宋嘉鱼也不打算说什么。她走到沈问之身旁空席,直直坐下。
沈问之执箸的手微微一顿。
殿中众人虽然表面看上去各聊各的,相谈甚欢,其实注意力都在沈宋二人这边。以往的宴会,沈是文官,宋是武将,两人从来没有落座在一起之时。
而且宋嘉鱼离朝三年,朝堂这盘棋局像是没了黑子只剩白子,虽然没有纷争但也了无生趣,今夜宋嘉鱼纵马而归,如同向这无趣的棋局注入了新鲜的东西,风云暗涌搅动。
当沈问之的手一顿时,所有人都提起了气,提心吊胆地等着沈问之的下一步。
没想到,他好像只是随便一顿,继而向另一道菜伸了筷。
看来,即使是权倾朝野的沈相也不得不暂避这位立了大功的大将军的风头。
宋嘉鱼也有些诧异沈问之一派平静的反应,难道他这些年的此怪癖都是伪装?她正琢磨着,那头的李沉站起来,朝她遥遥举杯,“本王敬宋将军一杯。”
宋嘉鱼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方桌,上面只有菜肴和酒杯,没有酒壶。
她转头,瞥见沈问之桌上正放着一个酒壶,她干脆伸手把它拿了过来,把自己的酒杯斟满,然后站起来朝李沉抬了抬手,“谢殿下抬爱。”接着头一仰,一口喝完。
沈问之冷冷地看着她。
宋嘉鱼对他一笑,“沈大人莫见怪,这酒放在你桌子上也是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