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腊月,天气越发干冷。朔风凛冽,一旦出门,脸上便如接刀子,街上出行之人可见零星。富贵人家早早辟出暖阁,围炉取暖,温酒煮茶,倒也自在。
皇城各衙署公干的官员虽有炉火供暖,却只能勉强不让手打颤。宫城里,紫宸殿早在御炉日之前便供了暖,为的就是不让圣人受风,皇太后所居住的太极宫弘德殿自然也少不了炭火,只是今日殿内的气氛有些冷。
皇太后褚莹与国舅褚琪本是在话家常,不巧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政务上。
太后褚莹并非是德宗皇帝的皇后。当年德宗皇帝在东宫做太子的时候,褚莹的兄长褚琪是太子侍读,在得知太子因妃薨后心情低落,便隔三差五与太子说家中偶得一宝,想请太子纡尊下顾一赏。
褚莹的确是美人,太子对其一见倾心,不久便收入宫中做了侧妃。原本也轮不到她来做大齐的太后,只因德宗皇帝的两个嫡子早夭,而德宗皇帝又崩得早,她这才母凭子贵成了太后。
当年德宗皇帝骤然病重,临终托孤中书令郑熠和门下侍中裴世昭,既想让双方共同辅佐幼主又让双方相互制衡。可两人却因圣人年幼,且褚家无人为官做宰又无人统兵为将,于是表面和褚太后说定当尽心竭力辅弼幼主,内里却是为了争权夺利相互倾轧。
起初褚太后还能约束这二人,她还给母家不少人升了官,却是一时半会也顶不上多大事,尤其两重权臣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极,褚太后心有气而力不足,艰难之际,向一直留居京城的九王容牧哭诉,言说圣人有心爱护天下万民,只是尚未亲政,不忍容氏江山如此被臣子把控,烦劳他能为出把力。
从前容牧只是个闲散亲王,人生所求不过所爱之人和所爱之物。就算他身份贵重,也不过宛如越窑产出的青瓷,看着精致,却一摔就碎。
国朝的宰相们最初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事后嗅到容牧要分权的苗头后便一同提议在相王的封地建王府,言外之意是想让他离京。偏偏太后借着国库不大丰盈,暂不行此事。而两宰相直言让容牧离京的时候,圣人说他舍不得九叔,离京之事暂且再议。
容牧虽是娇生惯养的天潢贵胄,但也懂得为人处世。看到两个重臣从对立到联手,便不顾身份去中书令府上卖乖示好,除了把一众珍奇赏玩送到中书令府上,更是亲手把王右军的字送到他跟前。这招果然管用,他把中书令稳住了。没过多久,门下侍中裴世昭便出了事,案发理由非常简单——贪墨。
在查办裴世昭的时候,容牧还捞到了中书令的罪证。他终于在前不久圣驾回銮的时候办了中书令。中书令诉说自己绝无弑君之心,还说容牧蓄意栽赃陷害,真后悔当初没让他滚出长安!
哪个有罪之人会说自己冤枉?他原本也不该有弑君之心,就算没有这条罪状,可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欺君罔上的罪名也足够他死!
国舅褚琪眼看着中书令满门抄斩,不禁骇然,日后怕是没有和容牧抗衡的人了。
这个时候,褚琪跪下来求褚莹:“太后,您就别再犹豫了,就按臣说的法子办。”
褚太后把他搀起来,却是瞪着他:“国舅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当初要不是我去求他,兴许我和三郎早被那两个罪臣拉下去了。哪里还轮得到阿兄来当大齐的国舅?”
“今时非同往日。他不再是忠臣肱股,而是阶陛虎狼。就拿上次圣驾回銮来说,多半是他的主意,再反咬一口。前中书令一直不认有弑君之心,偏他愣是把郑氏一族给夷了。若他哪日有了不臣之心,还有圣人和太后的立锥之地吗?”
“阿兄也不想想,倘若我真把他诱进宫来杀了,三郎就能立马亲政?真是依了阿兄的法子,不说他亲事府的兵会杀进宫来,南衙卫所的兵也会起事,而北衙禁军被抽掉了大半,哪里能有胜算?我已经想过了,就算现在没人能和他抗衡,他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不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