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淑看了赵安莲的事业编制考试成绩,觉得她的整个青春最华丽最有斗志的二十几岁都耗在这上面,不管怎样,那个女人现在需要人陪。
梅淑赶到时,赵安莲为她点的南瓜小米粥也正好上了桌,冷矮的长桌上两个白瓷碗像两朵大白喇叭花,从花心里伸出长长又长长的愁思。
梅淑问:“上午没课?”
赵安莲喝一大口红薯小米粥,说:“我不去代教了,打算专职在家考公务员和事业编,全力看书,总有一回考上的,你说呢?”
“算算,考五年了吧?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参加了每一场考试,从二十三到二十七,你马上就要过二十八岁生日了,女人多美的五年啊。”梅淑说。
赵安莲把两碗粥对调一下,无谓地嬉笑着对她说:“来,让我尝尝你的南瓜粥,你也尝尝我的。”
梅淑把银亮的长臂铁匙伸进去紫黄的红薯粥中,埋头喝了几匙,抬头看她。
赵安莲托着额角一匙一匙猛往嘴里灌,把眼望进梅淑眼睛,细声说:“我知道,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二梅,考这个尽管考不上,心里还是踏实的,我现在只想要一个安逸稳定可靠的工作,不想冒险。”
“其实你可以做的还有很多,只是你自己也不知道,人在安逸的环境里会变懒,我也是,要是现在叫我去考试,我肯定没当时的心思和精力集中了。”梅淑说。
突然,赵安莲手机唱起来,一首怀旧金曲的旋律,是三毛作词的《橄榄树》。
“喂?……嗯……好啊……大约还要多长时间?……唔,知道了……等你……”赵安莲大口灌了几口粥,把梅淑碗里没喝完的也喝完。
“是他?”梅淑小声问。
“是他,他半个小时后到,有一次他说要用他的人脉给我打关系,让我入围,让我考上,可是我想看自己到底行不行,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斗志所在。”赵安莲望着空碗说道,接着立刻又赶着说:“我先走了,粥钱已经付了。”
梅淑心知道这是赵安莲不给自己驳她的机会。
赵安莲需要许多的安慰,她思念马四海父亲一样的怀抱,她在他秘密的爱里醉生梦死。
她们望着彼此沉默了片刻,赵安莲紧紧捉住梅淑的手笑了一下道:“我给颜鸽飞去电话了,他出去集训了,他嘴上没说,可他问你现在的情况,问得很细,我能感觉到,他心里非常惦记你的。”
颜鸽飞,颜鸽飞……梅淑在心里反复地叫着这个美好的名字,然而它像火柴一样极快就熄灭了。
凌慧给梅淑打电话,说晚上来找她,有事想跟她聊。
小禹满脸喜搭搭的,一下班,从政府大楼下来,便同楼底下等着的新介绍的男朋友去吃鸡丁米线去了,这个是纪检委的公务员。
二人共骑一辆宝石蓝的电动摩托车,小禹侧坐在后座,辫着两条小腿晃着,另一只手搂着童斌斌的壮实的桶腰,一步红蓝大格子厚布裙紧紧裹着大腿,黑打底保暖袜染着初上的紫灯,笑盈盈挥着手跟梅淑道了声:“我晚上去我表姐家睡啊,我姐夫出差去了,明日见啊二梅。”
梅淑也跟她摆了摆手,笑着说了声:“明日见。”
政府单身宿舍的窗一个一个点起了灯,梅淑望着灯辉和月辉隔着千里万里遥遥相映,心头一紧,国旗台子上围着的塑料盆花月光底下郁郁地闪着霓虹。
……霓虹闪着闪着就看到政府食堂里空荡荡的座位,最近又有几个单身结婚了,梅淑青椒土豆丝就着豆角小米汤,手机在饭桌上呜噜呜噜震动起来。
梅淑只盯着那个手机屏幕上的号码用力地看,细细地看,痴痴地看。
邻桌的人都朝她望过来,眼神里在疑问:这个劳动局的怎么任凭手机振也不接?造成这么久的噪音。
在这么一个空旷的厅里,回音穿过淡粉的四壁,和壁上悬挂着的安静的画,跑到初夜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