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不慌不忙,继续往下说,“各人吃饭各人饱,各人生死各人了。帮人伪造身份文书,若是被人发现,举报上去,这可是拿公子的仕途生涯在赌啊。”
“自救者天救,自助者天助。拂云小姐也是天真,怎么能想得出这种办法呢?这种事情难道是张张嘴就能做到的吗?”
“不仅如此,拂云小姐竟然还让您和她一同私奔,真是异想天开,这不是在害您吗?亏我当初还觉得拂云小姐性情温柔和婉,善解人意,惹人怜爱。原来是和您交往,是存着这种心思,真是个无知毒妇。”
陆玄闵放下笔,温声制止小厮。“这种话不要再说,命运所迫,怎么能只怪拂云一人?”
“对对对,公子所言极是,是奴没看透,过于苛责,”小厮连忙认错,另起一个话题,“公子不是说要为了京都发生的诡案,出门远游吗?奴已差人准备好了车马行李,等公子这边的事情忙完就可以出发了。”
陆玄闵神色淡淡,不急不忙地翻页,“不急在这一时,总归先看着拂云出阁,毕竟也是看着长大的妹妹,就这样走了,心里也过意不去。”
小厮拍马屁道,“公子真是心善,奴自愧不如。”
……
有白听完全程,心情复杂。
虽然这个陆玄闵说话做事,看起来确实温柔体贴,和溯洄镜曾经告诉他的别无二致,但他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这样说吧,陆玄闵对待应拂云,就仿佛是一个人走在路边,看到别人落水,在大声呼救,他于心不忍,拨开围观的人,上前递过树枝,落水的人感激涕零,抓着树枝想要爬上来,他却突然把树枝松开了,漠视落水者在水中浮沉挣扎,生机渐消,还要说一句真可怜呀。
说他没救人吧,他确实伸出援手了;说他救人了吧,他却中途放手了,还耽误了落水者求生的机会。
真是……
“神镜奶奶,我怎么觉得这个人特别虚伪呢?这是我的错觉吗?”
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有白敲了敲脑袋,用神识传音道。
“呵,还不算太愚蠢。”
溯洄镜打着转,在镜面中探照出陆玄闵的一生。
“他的恶毒和应家人的恶毒固然不尽相同,但也可以等量齐观。算什么君子?也就骗骗见识短浅的小姑娘罢了。”
溯洄镜中巨细无靡地显示出陆玄闵的前世今生:恶鬼托生君子皮,不知怎的得到了天道眷顾。
明明从生到死都在踩着别人的尸骨,此次游行,却正巧碰到了齐家嫡女,混成传奇话本里的男二角色,又帮助齐家嫡女给应拂云翻案,最终得到一个官途通达,权倾天下的结局。
这群人啊,都是腐烂尸体上开出的花,光华夺目,灿烂一生;而应拂云,则是天道选中的,最早的一俱腐烂的尸体。
有白感到难解的悲伤,情绪来的又急又涌,他无法理解也无法疏解。
于是向无所不知的神镜问道,“神镜奶奶,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这样吗?还是只有这里是这样?”
溯洄镜冷言冷语,“一直如此,你在镜中看过多少人鬼妖魔的命轨,难道都忘了吗?”
“那命轨是谁决定的呢?又为什么要这样定呢?”有白又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看你是鬼迷心窍,走火入魔了,竟然问得出这种问题?”溯洄镜不耐烦地冷哼,心里也如出一辙地烦躁。
有白沉默一会儿,忽然问,“神镜奶奶,您看过自己的命轨吗?”
溯洄镜懒洋洋地回答,“医者不自医,我怎么能看到自己的命运呢?”
“哦,”有白再次沉默下来。
溯洄镜了无生趣地回归领域,便听到它蠢乎乎的守护神兽说。
“我想,让应拂云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