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幽州城已经是第二日傍晚。进城门后,路径两旁铺满嫩绿草木,间隙镶嵌着粉紫色野花,星星点点甚是漂亮。
温袄头朝外趴在窗户上,发丝随着马车跑动一颠一颠的,兴奋地看着景色。
她近几日属实受尽苦楚,腰酸背痛,浑身上下好像被拆卸过一样,但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出门见到不同于京城内的景观,又想着很快到达目的地,便觉十分喜悦。
连身体的不适都被冲淡许多。
小玉趴在温袄肩膀上,凑上去看,发出惊呼:“好大!这里比院子大多了!姐姐!你看那边还有好多小彩!”
温袄顺着她小胖手望去,果然见几只黄白相间的蝴蝶,还有落在花叶上的蜻蜓,透明翅膀抖动间发出簌簌响声,折射出青紫色绚丽光晕,美不胜收。
看了半晌,温袄意犹未尽地返身。
这段时日她经历太多,心头好似坠了颗千斤重的石头,如今逃出京城,才真正领会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义。
思及,她不由对接下来的事物更加憧憬。
她看向身姿端正的青年:“崔旧隐,幽州会比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那种情况更加危险吗?”
今日他着了白衣,依旧是温袄去购置的。
温袄不差钱,如今她一门心思在崔旧隐面前做事,便体现在,卯足劲儿在他身上花钱。
之前没有条件,那件旧的圆领蓝袍是温袄磨破嘴皮子才从农妇手中换来的。
如今离开京城地界,不再有后顾之忧,温袄便放开手脚去挑,于是挑中崔旧隐身上这件织锦芙蕖暗绣银纹白袍。
即使是镇店之物又如何,只要银票到位,掌柜还不是将这件锦袍双手奉上。
她眼光足够刁钻。这衣服穿在崔旧隐身上就跟量身定做似的。
他仍旧靠在车厢内,乌发披肩,白衣如雪,像是冰雕的人。
闻声,睁眼冷冷道:“只增不减。”
这一瞬,温袄感觉到一股冷意顺着尾椎骨爬上来,他的眼里,是浓而深重的层层杀意。仿佛他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只待提刀向着迷雾而去。
温袄看着他劲瘦颀长的身材,视线滑落至他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掌上,脖颈微凉。
因为就在半日前,崔旧隐才用这只手折断两个心怀不轨之人的腕子。
怕归怕,但她又想现在自己是他的属下,也不必过于担心。
毕竟崔旧隐又不是缺心眼,见谁都掐……
……不是见谁都掐……
想到此处,温袄眨眨眼,又有些悻悻地移动臀部往后退退。
她脖子上的青印还没消下去……
崔旧隐,下手也太重了。
然而下一瞬,见到崔旧隐喉结微动,唇瓣发白,她又拾起笑脸凑到青年跟前:“伤口可疼?渴吗?我给你倒水?”
她丝毫不觉得这般有损气概。谁叫自己现在仰仗人家,在幽州又人生地不熟。
倒想着,若能伺候得崔旧隐开心,说不定来日他找萧明璋报仇时,也能再上心些。
这再好不过了。
崔旧隐没说话,而是一反常态道:“城内不比城外流民纷扰抢强盗横行,但局势复杂,危险都在暗处。”
温袄眼中闪惧意,扣扣手心:“具体是……有多复杂?”
崔旧隐:“能让你悄无声息便丧命的复杂。”
温袄:“……”
她决定每日离崔旧隐再近些,最后寸步不离。
大反派玩心思,没人玩得过他。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在一宅院前停下。
率先跳下马车的是小六,他收到崔旧隐嘱咐去通知宅内之人。
温袄想着即将见到很多人,正襟危坐,力求端庄。
她睁大眼睛瞧对面的崔旧隐。他极其随意,但肩膀却平直姿态优雅,衣袍上暗绣平整,隐隐现出花蕊与层层叠叠花瓣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