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连惊鸿:“这匹马并非克主,乃是择主。凡能被它认作主人的,必为刚烈忠义之士。你不要再伤心难过,对他们来说,战死沙场不是抱恨终天,而是死得其所。”
后来,踏雪的主人仍旧在换,但将士们不再主动避开它,相反,所有骑兵都将被踏雪认主视作无上的光荣。
这便是奔狼营,大梁最后一支精锐之师。它凭借仅仅三万的兵力,在三十万京畿五营中独列一营。在如今这个兵制腐坏、上下盘剥、军官吃空饷喝兵血、小卒毫无战心的年月,奔狼的苦苦坚守,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
连惊鸿望着眼前绵延的马群,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从饥荒之地冲出来的农民军,怎么可能携带如此众多的骡马?这些骡子,必定是在北直隶纵兵抢来的。可战马并不常见,唯独军中才有,只能是战利品了。魏逆近日经历的大战,只有蓟门关那一战……
这几百匹战马,全都是……
我奔狼将士的座驾。
连惊鸿的眼眶湿了,在粼粼的光斑中,他仿佛能够看到,一位位擐甲挥戈的骑士出现在马背上,肃容朝他望来,正在无声地说——
刀锋已渴血,待命实久矣!
他眼中热泪飙出,高举匕首,喉中猛烈爆发:“啊——啊!!!”
匕首落下,竟是一刀扎在踏雪的后臀上!
鲜血迸溅,烈马长嘶,前蹄一举便跨过栅栏,疯狂冲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踏雪只是第一个,他动作不停,接连割断无数匹马的拴绳,以刀刺惊马,令其倾巢而出,在营中纵横践踏。
他仍然在喊,心撕肺裂地喊,声嘶力竭地喊,歇斯底里地喊,在万籁俱寂的营中裂石穿云,震彻长夜。
直到他再度张口,居然失声,才大汗淋漓地倒在地上。
只因几声高喊,他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方才的最后几句根本不是喊声,而是哭声。
无所谓了。
因为远处已经爆发出比他方才惨烈数倍的凄嚎,寂静的夜色被暴起的金戈声撕裂,战马的嘶叫在大营里穿梭扫荡,这一切中还夹杂着哨兵肝胆俱裂的呼喊:“骑兵袭营,骑兵袭营!!!”
陛下,此计已成,奔狼做到了。
·
——阿连,你天赋异禀,注定军旅一生,总有一天,你会看到那个场面的。
——什么场面?
——将军们喊它:炸营。兵书中称作:营啸。
那天,百户长抽完他的鞭子,便对他耐心解释了起来。
“你听过群狼啸月的声音,你觉得我们既为奔狼,就当有对天长啸的气势,可是你能想象,一声长啸会比千军万马还要致命吗?”
“本朝太/祖开国之时,曾经历过一场无比凶险的战役。当时我军已经围城数月,敌城弹尽粮绝,即将崩溃之际,竟迎来援军。援军势众,我军面临一场苦战,太/祖与众将商议一夜,始终没想出好的破敌之策。第二天硬着头皮上阵,却发现援军自行败了。”
“原来为了赶得及救援,他们长途奔袭,疲累过度,当夜军中有人梦魇惊叫,引起了营啸,几万人自相残杀而死。”(1)
“前朝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最出名的一次是前赵末帝的兵败之战。当时他兵强马壮,本有希望逐鹿天下,却在连续两天之内,接连发生了两次炸营,从此一败涂地,不久就亡国了。”(2)
“‘是夜,营中忽自惊扰,乃退守城池。’‘营中无故大惊,主帅逾城走,左右斩之。’‘军中夜惊,内相攻击扰乱,不战自溃。’这都是史书上真实的记载。”(3)
“营啸,便是在夜间的军营中,有人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引得全军发狂、自相残杀。”
“阿连,你今后倘有带兵的机会,定要严防此事。它是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