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明鉴,城内守军现有巡捕营编制一万、城门卫编制八千,纸面上的数字可达两万,但也只是纸面上而已。”
“近些年,大梁军营日益糜烂,吃空饷、喝兵血的数不胜数,各地实兵能有账面上的一半就不错了,南边许多地方的缺额甚至达到了七成以上。而这些仅有的实兵,还分战兵、辅兵、民夫三类,不是所有兵都能上战场的。”
“巡捕营和城门卫的两万人,若扣除空饷,再减去老弱病残、杂役工匠等等,真正能战者,勉强能凑够五千。光是内城城墙上的垛口就有一万两千余,五千人焉能守得过来?况且这五千兵是什么样的兵呢,多为周边的地痞流氓,还有一些五大营犯错的罪兵,以及军官的裙带关系。总之全是歪瓜裂枣,而且士气低落,毫无战心。”
“微臣斗胆一言,等那魏逆打过来时,他们能站上城头射箭,就谢天谢地了。”
一番话说下来,核心意思就是——兵不可用。
刘加晋还没说完,他又道:“京中勋贵大多南下了,其他能打仗的将领又都在外,这一时……连个领兵的主将也找不出来。”
好嘛,无兵无将,打个屁打。
等死算了。
就连高老大人脸上,都忍不露出了一丝沮丧。
凌青鹭却平静如昔,他道:“平心而论,自从魏逆奇迹般地破了蓟门关,朕就有一种感觉,仿佛是老天爷一定要叫北宁沦亡似的。今番守城,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我,无论怎么看,也找不出半丝机会。诸位感到心灰意冷,朕能理解。”
“可转念一想,这场守城之战,其实谈不上困不困难,因为本就是不可为之的事。”
“父皇不惜禅位也要离开,他就不怕朕守住北宁,让他平白闹个大笑话吗?他不怕。他知道,北宁,无论如何也守不住。”
“守不住,可还是要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什么?”
凌青鹭看向刘加晋,“刘卿,你何不随他们一起南逃,而要留在北宁呢?”
刘加晋一怔。
就在这时,张小角急匆匆跑来:“陛下,有加急军报!”
凌青鹭猛地站起来,“快宣!”
话音刚落,就有一人从门外跌了进来,是一位年轻的红袍小将,发冠狼狈,伤痕累累,俊朗的面容上灰尘斑驳。
他两三步走到殿中,几乎支撑不住地单膝跪下,嘶哑道:“陛下,数日前,我军于蓟门关落入埋伏,三万将士全军……”他犹带哽咽,“全军覆没!”
虽然不出所料,可当这份战报真的到来,仍是让人触目惊心。
凌青鹭握拳搁在桌案上,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嘎吱作响,许久,他沉问:“三万将士,是否英勇奋战?”
红袍将士听到这句,愣了,一时没有答话。
凌青鹭一拍桌案,喝道:“朕在问你!奔狼营的三万将士可曾英勇奋战!”
那将士似被拍醒,陡然悲鸣,竟是一声极力压抑却仍脱口而出的嚎啕。他痛声喊道:“三万奔狼誓死不退,奋战到流干最后一滴血,将蓟月湖染成了红色!若不是为了传回军报,末将绝不独活!”
“好!是我大梁男儿!你起来,让朕好好看看。”
红袍小将勉强站起来,抬头见了他的脸,不禁恍惚:“……太子殿下?”
闻言,谢秉对他解释,“平康帝日前禅位出城,太子登基有几天了。”
红袍小将已经无力愤慨,低头一笑,接受了皇帝弃城而逃的事实。
回完战报,他只觉得一阵虚脱,即将支撑不住,这时听到新皇的一句“你叫什么,军职如何”,便用最后力气答道:“末将阿连,是奔狼营长袭卫……长袭卫……”话没说完,眼前一黑。
凌青鹭忙道:“快宣太医,小角,给他卸甲,安置在偏殿。”
谢秉若有所思:“原来是他,长袭卫千户阿连。”
“小谢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