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高唐城内的街道上,文有道的心情更加沉重了。这城内看起来竟比城外显得更为破败荒凉,临街的铺子看起来也已许久不曾开门,蜘蛛网和灰尘布满窗沿和门板,就连顶上悬着的牌匾都已看不清楚字迹。
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无不让文有道感觉自己被李仁坑了。难道这柳伯行是个样子货,以前的清明形象都是他装出来的,可这样想的话此人的城府也太深了,十几年来他竟能演的滴水不漏,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片刻文有道便把这个刚刚诞生的荒诞的想法抛于脑后。若柳伯行若真是那般精明之人,便绝不会在此时犯糊涂。虽说国难财最是好赚,但也是讲求个张弛有度和技巧的。真要是个内心玲珑的人,怎会让事态恶化成此刻这般模样。但要是不这么想,此刻高唐的情况又完全无法解释的通,怪哉!怪哉!
那名胖城卫一路上倒是多多少少和文有道说了些高唐近年来的情况,在他的记忆里灾荒刚开始的那会,赈灾的粥棚里也是出的锅锅厚粥,那时知县柳伯行柳大人还得往锅里混点泥土沙石,要不然县里那些游手好闲的混子和惹是生非的地痞也会跟着来凑个热闹。那时真正的饥民大多是排不上队的,因为即使如此也会有一些家中还有足够余粮的普通百姓偶尔来打打秋风。
好景不长,这种日子也就维持了个把月,之后这粥便煮的越来越稀了,到如今那粥棚的大铁锅里能见得些许米粒都是幸事,说是粥多数时候也就是一锅煮混了的泥水汤罢了。
城中的富户早已裹携着家眷和粮款逃到了别处,支援他们是支援不起了,毕竟捐了那么多粮到如今也就和打了个水漂似的,高唐的灾情自开始到现在从不曾有过些许好转,反倒是愈演愈烈。
他们只要不支援灾情,呆在这高唐县内便不能落个安生。那群饿疯了的饥民可不会管你是胡老爷还是李员外,各家各户那不过两位数的家丁或打手又怎能拦得住这成千上万的饥民。你不走,那数尺厚的朱木大门都能被他们拆了,随后一哄而入?,将你的家财和存粮扫荡一空,就连府内堆积的残羹冷炙、后院喂食牲畜的石槽以及洗菜洁衣的泔水也不会放过。
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施粥棚所在的空地上,约莫三亩多的场地竟躺满了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饥民,他们个个看起来都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就像是身体被抽空了似的。值得一提的是,也不知是实在没有气力还是此地民风甚是淳朴的缘故,大家谁也没嫌弃谁,互相依偎堆叠着躺在一起,仅留出一条供人行往施粥棚处去的小路。
听胖城卫说,这条路本是用以往施粥棚内运送熬煮米粥的粮食和盛水的木桶的,以往这里都是会有府衙官兵把守的。以防有些饥民实在饿的受不了冲上去抢夺生米吞食,而今却是不需要再派人看着,毕竟现在运来的一袋袋粮米中米粒甚是难寻,倒是泥沙和带有些许咸味的石块多的是。索性也没什么人再去冲撞运粮车。
眼前的场景触目惊心,文有道此刻的心情很难形容,有悲痛、有酸楚,但更多的是愤怒。想来也是可笑,他贪权爱财,莫说是让他散尽家救济灾民,就是稍尽绵薄之力他也是断然做不到的。可偏偏是他这样秉性的人最是见不得人间凄凉,见不得眼前这稚子抱粥送祖母,乡民抬尸裹草席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