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鸡报晓,山顶是早起的寺人杵响沉缓宁和的钟鼓。
簸萁里只剩下零星的兔子草碎屑,阑雪喂了母鸡和兔子后,便背上了竹篓。
今天学校放假,她有充足的时间去山间采摘饲养家畜的野菜。
近日里奶奶的风湿病又发作了,为了避免奶奶再独自忍痛上山采草,阑雪决定牺牲点儿自己休息的时间,去摘掉满满一竹篓的野菜。
将煮好的白粥温在锅里,阑雪将写着自己行踪的纸条压在桌上放着的碟下压着,以免到时候奶奶找不到人而着急。
进山的石阶上是星星点点的绿苔,空气里还带着昨夜大雨后的潮湿意味。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树林中鸣声上下,阑雪哼着不知名的调子,手里抓了根翠绿的野草在指间缠绕几圈,又松开,再缠上。
不一会儿,到了半山腰,遍地都是随处可见的野菜。
阑雪将落到额前的发丝别到耳后,挽起袖子蹲下身去。
却才摘了不够铺满篓底的野菜,浓墨便将白云晕染,淅淅沥沥下起了细雨。
仲夏与初秋交织的季节,真是个多变的天气。
因着出门前还是暖阳碧空、熏风醉人,阑雪没有带上斗笠或者雨伞。
绵绵小雨又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冰凉的湿润将她的刘海与光洁的额头紧贴黏在一起,不适极了。
阑雪排掉手上沾上的泥土,打算去从前奶奶带她去过的小亭子里避避雨。
山雨迷离起的烟雾将亭角四周的轩竹朦胧成一片。
阑雪将穿在最外层被打湿的青色短衣脱下,搭在亭子中的环椅上。
也不知道这来势匆匆的山雨,几时才会停下。
阑雪正想着要是迟了些回去,奶奶定是要牵肠挂肚了,视线的一角便蓦地撞入一抹雪白的颜色。
高挑欣长的身量,穿着只有镇里甚至城里人才会有的精致白衬衣和卡其色的长裤。那人身影颇为狼狈,怀里似乎还护着什么珍贵的东西,一路上跌跌撞撞的,像只无头苍蝇。
“喂!要躲雨吗?”阑雪双手呈喇叭状支在了嘴边,高声朝那边唤道,“来这儿!”
周遭是雨打竹叶的玉碎之音,又隔着些距离,那人状若未闻地继续向前走着。
于是阑雪又提了几度音量,再唤了个两三遍,这下那人终是回头望了过来。
“来啊,躲雨!”阑雪垫着脚尖儿略显夸张地挥舞着双臂,那人见了,便转了个方向,朝这边跑来。
“谢谢。”声音是比空谷里环佩轻撞之声更灵气纯净的音色,让阑雪想起寺里燃着焚香时香客们虔诚的低语。
来者是位十八、九岁的少年,泛着栗色的细碎短发下,是双斜飞入鬓的英气的眉。他有着浅褐色的眸子,像世间闪着最美光泽的猫眼石。当他专注地望向你时,心跳便骤然忘拍,而后动若擂鼓。
“你是来这儿的慈恩寺上香拜佛的吗?”少女的音色也如巢中乳燕,灵气逼人。
彼时的阑雪尚且不懂心动为何物,一双圆溜溜好似水晶葡萄的眼睛,扑闪着满满的好奇盯着少年。
慈恩寺据说是前朝遗存下来的名寺,虽困于这小小的一隅,每年也有不少的香客慕名而来。
“不是。”少年在阑雪对面寻了处干净的地儿坐下,摇了摇头。
“那是来走亲戚的?”阑雪锲而不舍地追问,可连猜了好几次,那少年都摇头否定。
“我是来采景画画的。”少年终是被这山间的小姑娘给逗乐了,噗嗤一笑,比那珠穆朗玛峰上的积雪还要耀眼。他向阑雪扬了扬手里一直被保护完好的画稿。
黑灰的线条或锋利或柔软,层层叠叠勾勒出云间峰顶若隐若现的样子。巍峨又庄严,禅意万千。
阑雪知道这是素描,记忆里只有教她美术的女老师可以画得这么真实又写意。
“我可以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