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生活仍旧平静,除了傻子的老娘时不时哭嚎几嗓子,坐在门口拍着腿骂天骂地外,其余人的生活照旧。
打傻子家门口走过的人越来越多,那些眼睛有意无意地扫向院子里,低眉顺眼整理线球的女人。
她瘦的厉害,那身灰扑扑的青色小袄,被穿出了弱柳扶风的娇弱感。
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还是一个貌美的寡妇。
傻子的老娘倒完洗脚水,抬头时,借着屋里昏黄的光,瞧见了墙头上一闪而过的人头。
那一晚,半个村子的狗都在叫,狗叫声中,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使劲咒骂着所有人。
她想到谁骂谁,骂的最狠的,还是家里的小寡妇。
“丧门玩意,花了老娘那么多钱,连个蛋都没给我生出来!”
她骂着自己的死男人,怨恨他死得那么早,又骂另一个屋里的女人,骂她克死了自己的儿子。
骂着骂着,她又开始嚎叫,哭自己命苦,好不容易熬走了恶婆婆,家里男人又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只留下一堆烂摊子让她收拾。
傻子家的墙根下贴了几个黑乎乎的影子,直到院里的骂声消下去,才依依不舍地直起腰回家。
桃花村的人穷得很,穷到娶不起新妇。
但,就算是贫穷,也阻碍不了他们绵延子嗣的愿望和目标。
他们坚信,若是死后没有儿子扶棺填土,死后是要下地狱的。只是五服之内结合而成的夫妻,要么生不出,要么孩子残废痴傻。
传闻桃花村风水不好,连降生在这里的孩子,都逃不开诅咒。所以,外村的女孩不想嫁进来,村里的女孩嫁不出去。
而事实的真相是,后山的坟地里,那些从薄薄的土里露出的骸骨,其实是以往被遗弃的婴孩的尸骨。
老一辈造下的孽,终于在后代子孙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
村里最不缺的就是光棍,他们家不像傻子的老娘一样,敢豁出去给家里唯一的傻子娶媳妇。
一无所有,往往能激发人堵上一切。
但傻子的老娘赌输了,傻子没了,只留下个柳枝一样纤细的小寡妇。
他们仿佛看到了希望。
村里的人各自心里敲着算盘,盘算着如何以合理的价格,在老寡妇手里买下小寡妇。
至于那些克夫、怪胎的话,他们是不信的,或者是不愿意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到自己身上。
除了好搅弄舌根的婆娘,还有傻子的老娘,没人信傻子是被克死的。正常人,谁会大冬天上山摘桃子呢?
再说了,傻子怎么能生出正常的孩子呢?
毕竟,那是个傻子嘛。
……
女人被迫换上了新的嫁衣,红袄红裤,那张苍白不见血色的脸上,被涂上了劣质的胭脂。
远看近看都像一个女鬼。
她被傻子的老娘痛痛快快地转手卖了,毕竟她一个寡妇,实在容不下另一个年轻貌美,还曾经是自己儿媳的寡妇。
喜事办的很简陋,新娘子面无表情,喝喜酒的人倒是喝得开心。
暮色渐深,有人晃晃悠悠地离席,揣着手开始向村外走去。
在酒气的熏染下,闹哄哄乱糟糟的热闹人群里,没人发现那个本该被锁在屋里的新娘,静悄悄从众人身后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