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个病人,她不好过多苛责,就只有盼着他趁早痊愈,别再折腾了。
听闻李瑕怕苦,安翠提前备下果脯,免得他临时变卦。
再待她回到院落里,还以为要再废一番口舌,未曾料到,药盅竟然已经空了。里头干干净净,唯有底下残余的少许茶褐色药汁,得以证明这桩事。
而他依旧恹恹倚着美人榻。
他又瘦些许。
应当归咎于近日病况,抑或是他太不在意自个儿。盛阳高悬,他下颌处棱角清晰,堪比丹青大家一笔勾勒而出,衬得他清高矜傲。可他情态倦怠,似是泛着乏,眉睫低敛,教人辨不清他情绪怎样。
“您真的喝了?”
安翠忍不住怀疑,“不会趁我不在,倒了吧?”
“……”他懒得搭理她。手一抬,找她要零嘴儿,将令人作呕的苦涩药味儿压下去。紧接着,共她兑现前言,“说罢。”
安翠挑挑拣拣,选了《一千零一夜》的某一篇。
——渔夫和魔鬼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
她甫一说起,李瑕便意兴阑珊。
“无趣。”
再到后文,闻及被救的魔鬼恩将仇报。
“小人尔。”
终了,反被渔夫蒙骗,封进宝瓶中,他就更觉得俗套了,“如若它恶事做绝,还当得敬佩一二。”
安翠没去反驳他的评价,只是和他笑道,“您看,即便面临绝境,也可以破局。”
“哼。”
他语带讥诮,“破局之策,莫非寄望于对方的愚昧?”
“破局之策,是寄望于绝不放弃。”安翠骤然出声儿,说着令他始料未及的话,“郎君,我这种被买进府的下人,应该是可以赎身的?”
“……甚?”
“我想买回我的卖身契。”
“不准。”他当即否了,话罢,不论安翠,连他自个儿都为之一愣。
安翠也愕然问他,“什么?”
他还当是安翠故意套话,要试他反应,立刻恼羞成怒了,瞧着她冷笑道,“凭你,纵使改回良籍,难不成,要去当垆卖酒、卖嘴皮子讨生活么?”
“可梁律上写着……”
“律法何如家法?”
李瑕堵得她气不打一处来,复又轻描淡写嘲弄着她,“作了我琼苑的奴婢,你私以为,你还走得掉么。”
他话意中不留半点儿转圜的余地。
陈述着,笃定着,如同毋庸置疑,已成了定局。
俩人并未吵起来,安翠只不过沉默良久,再没讲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