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钥匙,开门。他的动作很快,我只能从门里穿过去。
“回来啦?”妈妈红着眼睛,问老陈。
“唔。”老陈脱下外衣,扔在沙发上。
妈妈没有像往常一样唠叨,顺手收到自己胳膊上。她用平静的声音问:“面条吃吗?”
“麻烦。馒头。”老陈走进主卧,呯地关上门。
我穿过门,看着老陈在窗边的沙发椅上坐下,看着他揉太阳穴,看着他面色沉重地看着窗外的天。
那张沙发椅还是我去年拿到第一笔工资的时候买的。
小时候,我就不喜欢在自己的房间玩,干什么都要在爸爸妈妈的房间。夜里,他们都要等我睡着了,再把我轻轻抱走。每次他们问我,为什么喜欢爸爸妈妈的房间,我都开心地说——因为有爸爸妈妈的味道呀。
长大以后我才知道,我喜欢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味道,更是他们宠爱我的方式。
他们的房间不大,却有些单调,于是我添了那张沙发。有时,爸爸坐在上面,拣我发过小文的杂志,翻来覆去地看;有时,妈妈坐在上面,选我喜欢的花朵,拼成一束,再摆到我的房间里去;有时,爸爸坐在上面,妈妈在爸爸怀里。
“老陈。”
没有回应。
我叹了口气,穿出房门。
叮。
馒头在微波炉里热好了。
妈妈还是炒了一盘青椒肉片,舀了一碗西红柿蛋汤。
熟悉的香味。
让我想起昨天、前天、大前天,我坐在饭桌前,一语不发地陪妈妈吃饭。那时的我以为,就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整天,在后悔、自责、愧疚、愤恨的间隙里,饭还是要陪家人吃的。现在想想,似乎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早死了啊。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阳光下的尘霾。
爸妈坐在我身后的餐桌边吃饭。
安静地吃饭。
我伸手,扶着玻璃窗沿。
我总算明白,当我想触碰到什么的时候,我便可以;当我想穿过什么的时候,它便不再是阻碍。
像做梦一样。
我本以为人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哪想,我如此诡异地存在着,是幸?还是不幸?
“不小心吃多了。一会儿陪我下去走走吧。宋宋。”
我猛地回头。
爸爸看着妈妈。
妈妈看着爸爸。
看着看着,妈妈的眼泪先流下来了。她赶紧起身,躲进厨房,用围裙捂着自己的脸。
老陈仍然怔怔地坐着。
“宋宋?”
他试着喊了声。
他垂下眼皮,狠狠地闭上眼睛。然而即使这样,还是没能止住那些透明盐溶液的出逃。他低着头,开始抽泣。花白的头发从他指间跑出来,好像亦无法承受住那沉甸甸的悲伤。
我看着我最爱的两个人,脸上再不会有笑容的两个人,浑身都在痛。
我捂着自己的嘴。
不可以哭。
不可以。
我蹲在阳台的角落里。
呜咽。
大脑里一片空白——如果我还有头骨的话,里面摇来晃去的,除了悲伤,便是想哭的欲望吧。
就是失去。
襁褓时,想要妈妈的怀抱,她却不得不离开;幼年酷爱甜食时,最后一口冰淇淋,掉在地上;求学时,最珍爱的那本素描簿,里面的一笔一画都是我的情绪、我的价值、我的希冀,却再也找不到了;听着循环了千百次的歌,拥有那美妙声音的人却在我不知道的时间、我想象不到的地方自杀了。一次又一次的失去,就这样组成了我的人生。最后一次,我失去了最平凡的幸福。
若我已死,为何又死得不彻底?
夕阳早已西下,也许有晚霞吧,可惜我再无欣赏它的心情。我感觉不到夜的风,也觉察不出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