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的小巷中, 每一家小店都在竭尽所能侵占巷弄步行区的公共区域。
每个门面店铺都搭出长雨棚,无数个雨棚相连,使原本通天的小巷变成连绵不绝的密封隧道, 人们穿梭其中,如一只只钻穴的蚁。
饭桌摆在店门口路上, 食客围小桌坐着小马扎吃饭,路人拖着刚买的菜路过, 胳膊肘怼在食客后脑勺上,正吃面的食客脸差点戳面碗里。
卖调料的摊子从铺内摆到铺外,但凡有个人穿巷走得快一点, 撞一下调料摊,都会扬得满街花椒大料。
许多人被问及不满意香江什么,答案都是城市的社交距离在无限接近负数。
在密集的穿梭中, 每两个人都在擦碰, 使人烦躁。
穿破毛衣的孩子在燕窝糕摊前站了十几分钟,被来往路人撞得踉踉跄跄也不走。
他时不时砸吧砸吧嘴,仿佛在想象自己大口咀嚼、细细品尝燕窝糕, 砸吧过嘴, 用力深吸掉方圆一米所有燕窝糕的香气, 便露出幸福的满足笑容。
真好吃!真好吃!真好吃呜呜……
…
钱贵邦拎着大袋各种速食品,挠头皮时胳膊肘不小心撞到擦肩路人的头, 对方立即回头斥骂, 钱贵邦忙道歉。
对方鄙夷地又骂一句, 嫌弃地拍拍头上根本不存在的脏东西, 才大步穿进人群, 消失不见。
钱贵邦盯着那人离开的方向, 胸中憋屈, 却已经错过了回骂对方的最好时机。呸一声啐掉晦气,又走两步便看到了燕窝糕前意-淫吃糕的小孩。
不知被触动了哪根神经,他手伸进兜里,居然想掏钱给孩子买个糕吃。可手指触到兜里的钞票,想到自己钱少到连钱包都不需要买,又起踟蹰。
卖糕事头看到钱贵邦跟小童一起站在摊档前,那么大个男人,挡路又挡客,立时赶道:
“买不买啦?不买不要碍事啊。”
钱贵邦脸上一臊,忙抬步避走,几步后回头,见小童扒着摊档一动没动,只转头以目光追随。
原本小童没有表情,但钱贵邦却生出种恼羞成怒的窘迫,转头大步离开,再不停留。
七拐八拐,终于蹭回家楼下,踢开楼门口不知谁丢弃的酒瓶子,身后醉酒的路人又狠狠撞在他背上。踉跄转身,酒鬼及其怀中女人回头看他倒霉的样子,爆发出一阵莫名笑声。
钱贵邦嘀咕一句‘扑街啦’,回家踢掉鞋,将买来的东西随手丢在一边,迈开半步就到床上,瘫倒后才舒口气,屋门就被敲响。
几分钟后,钱贵邦被催房租的包租公烦得受不了,跌跌撞撞跑离房间,又在装满垃圾杂物的楼道里撞到胳膊,他终于怒起,一脚在那辆旧单车上狠狠踹去。
叮叮当当声响,心中微畅。
无处可去,只得无聊游荡。
偶然穿进一条隐蔽的暗巷,抬头看不到天,垃圾遍布,臭气熏天。
钱贵邦捂住口鼻,一边走一边用脚踢开挡路垃圾,几只小野猫被惊走,跑远后还不忘回头呲牙怪叫。
一个脚感奇怪的东西吸引到钱贵邦的注意,弯腰凑近才看清那物,居然是个玩具手-枪。
他笑一声,捡起玩具,用外套擦了擦手-枪上的脏污。
步出暗巷,拐过几道弯,踩上几级台阶,才有路灯光。光线下,玩具拥有非同一般的质感,掂了掂重量,钱贵邦心里忽生出种奇怪的感觉。
忽听到人声渐近,他手慢脚乱将“玩具”塞进裤兜,心跳如鼓。
……
接下来几天,钱贵邦难得走进书店,看了一些相关书籍。又去录像店,看了两部枪-战片。
离开录像店时,他有点恍惚。
不小心撞到路人,当对方回头咒骂时,他攥紧了兜里的金属家伙。
路过燕窝糕铺摊,驻足被驱赶时,他没有窘迫地逃走,而是站在原地,冷着脸与卖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