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半,池竹西抱着王邱留给他的纸箱,单手拿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他没有提前给容岐打招呼,也没联系安澜娅。本来池竹西是打算回家好好整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的,可就在他打开门的瞬间,交叠的对话声从门缝里蹿了出来。
离他最近的那句“我们当然也是支持你和竹西的,但你也不要操之过急,樊川不是不讲理的男人”几乎是从池竹西耳边擦过。
往日寂寥的大平层里来往着熙熙攘攘的人,他们身着素色的衣物,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低声交谈,而此刻离池竹西最近的就是被几个人围在中间的女性。
她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十指交叉搭在腹部,修长的脖颈拉得笔直,即使垂眸听着别人的低语也是一副昂首的姿态。
优雅又干练,安澜娅,他许久未见的母亲。
安澜娅立刻注意到了池竹西,弯眉轻挑。
池竹西沉默着进门,把纸箱放在门口,换了鞋,大衣脱下挂在客厅口的衣架,听话地走到人群中。
他根本不认识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但这不妨碍他摆出乖小孩的模样:“叔叔阿姨晚上好。”
“小时候见你还不到我腰这么高,一晃眼竹西都这么大了,在念高三吧,听说成绩特别好,次次都是年级第一呢”
“也不是……”
“多谦虚一孩子,基本没让你妈妈操过心呐。”
“……”这话池竹西没办法昧着良心接。
他也不知道安澜娅有没有操过心,按理说是有的,不过实在难以用肉眼捕捉。
“还很腼腆,你妈妈小时候可比你活泼多了,你外公头疼了好久,说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野了些。”
“这也是好事,不独立一点怎么照顾你呢。”
“不过她也就是看着强势,其实心里还是很脆弱的。哎,突然又出了这样的事……”
“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呢?你难道看不出母子俩都已经很伤心了么?”
“是是是,是我不好,也是觉得太遗憾了才情不自禁……不提了不提了。”
在各路陌生亲戚的描述中,安澜娅堪称单亲母亲的楷模,当年离婚后不得不把年长的池淮左留在那个家,心里含着泪含辛茹苦把池竹西拉扯成人,对池竹西的教育有所疏漏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的孩子也够争气,从小到大一直用优秀的成绩报答母亲。
简直是母慈子孝的最佳案例。
而这群亲戚被这对坚强的母子当场感化,每个人都恨不得把自己那点同情心挖出来,放上天平来衡量个高低。
池竹西现在居然能理解夏实那句将他的心戳得破破烂烂的话:既然都得分出去,他的选择也不多,比起那些傻逼,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不是更合适?
如果是池淮左的性格……池淮左小时候的性格,他绝对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这样想着,池竹西又有些厌弃自己,肯定夏实的观点就是在肯定他不想接受的那些东西。尽管他知道,那是完全合理的。
他们在彼此心中都只剩下一个自己虚构的影子,一厢情愿的把影子塑造成自己缺少的拼图形状。
被留在原地的池竹西记忆中的一部分,代替了池淮左,永远地与他站立在一起。
爱么?那是爱的。恨么?也是恨的。
重要么?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说只是情感寄托又有什么错?
走神中,池竹西就跟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听完全程,安澜娅和他一样一言不发,连应和都没有。
这些叔叔阿姨也不尴尬,这些成年人或许就是有种事宽则圆的天赋,能视僵持为无物,话题一个接一个比渠水还顺畅。
这次他们提到了池淮左。
“现在年轻人压力太大了,他爸爸要求又高,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谈呢,都是一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