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若是你执意不肯,这种事情也没有马不吃草强按头的道理,即便是作为母亲也不好勉强。这件事容后再议,待你到了上京,真正成了人后再作决定。”
姜洛听此,这才重展笑颜。
月余后,她换了身行走便利的装束,背了个油布包袱,整装待发,对着朴诚堂磕了三个响头,便起身,远远一瞥堂门,再最后看一眼这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便一个翻身跳上了去往上京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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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队马车晃晃悠悠地行在官道上,当中领头那一辆车舆上彩饰华盖,侧面插了一支红绸制成的旌旗,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对牛角,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宛如两道跳动的火苗。
宽敞的车内,只坐了两位身量未足的女孩。她们二人年纪相仿,从小玩耍在一处,本就是熟识,不一会儿便热络地闲话古今。
“你是说,你娘竟给你推荐了陆将军?”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嬴沈斜倚在车壁上,笑问姜洛。
“怎么了?”姜洛正叼着一块寸许见方、洁白胜雪的雪花糕,听嬴沈如此说话,不由得抬起头,一口将整块雪花糕生咽下去,问道,“阿沈,笑什么?百十年来,嫁入七姓世家的寒门男子明明多得是呀。”
“可是陆将军他毕竟出身军营!”嬴沈挑了挑眉,无可奈何地道。
姜洛微怔了下,反问:“出身军营又如何呢?”
嬴沈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细细端详着姜洛的神情,片刻后回以一个模糊含混的微笑。
那时的姜洛还不知道,在周国勾栏瓦肆之间,流传着“宁入勾栏院,不应军书帖”的俗语。
自古以来,军营虽然是寒门男子出人头地的一种渠道,但也是不折不扣的淫|乱之地,良家男子避之更甚勾栏院,足见其名声狼藉。
虽说男子身形高大,力气十足,却是勇而无谋、鲁莽少智,行军用兵之道不及女子十一,故周国将多女,兵多男。
如此微妙的上下级关系,给了女上级上下其手的机会,挑几个容颜美丽的男卒侍奉,再给他提拔个从九品的末阶散官,养在军营中作外室——这便是男卒一辈子最圆满的结局,也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了。
至于明媒正娶?那是想都不要想,出身军营的男人一旦步入世俗,就像是天生带着块淫|乱的胎记,即便是获得军衔的男子也不好说亲。
更何况沙场无眼,昨日身强马壮,明日或许便是一片枯骨,未来一片渺茫,这使得军营更加醉生梦死,靡废不振。
周国《婚书》中规定,婚前非完璧之男子,不得为夫。
而那定远将军陆修,淫浸军营十五年,说是完璧,谁又信呢?
嬴沈没有点破这层,只是轻拍了拍姜洛的肩膀,含混地道:“总之,陆将军绝非……”
她只刚说了几个字,恰在此时,马车猛地刹住了,车内剧烈地晃动了几下,嬴沈与姜洛二人整个身子便向后仰栽过去,差点撞到了车壁上。
却听外面一阵嘈杂争吵,还夹杂着乌孙骓的阵阵嘶鸣。
“你们不要命了,怎么突然横拦在路中间?”赶车的壮妇李大娘坐在车前,使劲拉住缰绳,怒视前方。
她们这一队人马行得并不算快,就在快到关口时,却冷不防从路旁杀出来一队轻骑。那队轻骑每人一身银辉铠甲,锃明瓦亮,身下骑着毛色各异的矮马,手上一人一柄燃烧着的火把,横围住十丈宽的官道,将前路堵死。
“你等都是甚么鸟人?做甚么鸟乱?俺们可是镇守大周的兵士,奉姬潇节姬将军之命镇守于此,你们还想跑?”领头的军妇大手擤了把鼻涕,她举起手中的火把,向前伸探,故意在乌孙骓面前摇来晃去。
那乌孙骓再通人性,到底也只是个畜生,见了火光,登时发狂,扭起长颈,四只蹄子向天处蹬。
“你……!”
李大娘气结,使劲抓住缰绳,牵引住受惊的乌孙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