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内回不去,今晚将无法洗澡。
对于有洁癖的人而言,光是想想,都浑身难受。
雨还在下。
“epididymodeferentectomy,输精管切除术。”
江斯月继续背单词,一字一顿,音节清脆而笃定。
玻璃门是这时被推开的。
最先感知到的是被飒飒凉风撩动的书页,紧接着,湿润的潮气漫上光裸的脚踝。
风携着雨,呼啸而来。
江斯月半拢着飞扬的发丝,眯了眯眼。
明暗交错的光影落在地砖上,朦胧地映出一道颀长的影。
廊下来了人。
白鞋,黑裤,黑白棒球衫不羁地敞着,猎猎的风鼓动衣袂,依稀可辨清窄的腰线。
他撑着一柄纯黑的伞,伞檐下压,遮住了脸,露出劲瘦有力的下颚线。
一阵风擦肩而过,江斯月敛下眼睫。
她不是刻意窥探,只是好奇谁会在雨夜来逸夫楼。
除了一柄伞,他什么都没带,不像是来自习的人。
据说中关村一带以前是凄风冷雨的太监坟,寝室夜话也曾聊过a大校园闹鬼的佚闻。
月黑风高,她怕大半夜撞见鬼。
江斯月默不作声地翻了一页单词书,装作无事发生。
书页夹缝里的几张纸毫无防备地飞了出去,似雪片乱舞。
伸手去捞,却扑了个空,她只得蹲身去捡,一张、两张……
最后一张,被陌生的手拾起。
指节长而瘦,骨指分明,中指内侧有一颗不显眼的痣。
江斯月抬眸,蓦地撞进一双深邃的眼里——眼型狭长,眼睑偏平,浓黑如墨,藏锋敛锷。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纸上的英文笔记,递还给她。
“谢谢。”她很礼貌。
他轻挑嘴角,算作回应。
手机铃声兀地响了,是经典的马林巴琴声。
江斯月正找手机,他已接通电话:“喂——”
滂沱的雨将对面的话冲得七零八落,他拿着手机往里走去:“没听清,再说一遍。”
嗓音带着京片子特有的随性,像飞鸟掠过原上野草,忒儿一声飞远了。
江斯月将笔记按顺序重新夹进书里,余光瞥见他走向大堂的自动售货机,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上抛。
“在学校呢。”硬币凌空翻了几个身,又被他握住,塞进投币口。
五光十色的灯带闪烁,他的目光从货架上梭巡而过,食指摁下某个按钮:“等着。我车停这儿呢,来取车。”
取货口“咣”地吐出一瓶水,他在手里掂量两下:“前两天刚找人喷的漆,雨冲坏了,你赔我么?”
对面不知又说了什么,他的食指敲了敲手机背板,耐心殆尽:“一会儿过去,挂了。”
电话切断,他拧开瓶盖,仰高脖子,大口喝水。气泡从瓶口上浮,凸起的喉结也随之滚动。
一瓶水见底,他单手扶着后颈,活动筋骨,骨节发出清脆的声音。另一只手将空瓶对准三五米外的垃圾桶,轻轻一掷,进了。
雨尚未歇。
他只身走到廊下,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咬在唇间。低头点着烟,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玻璃门上。
漆黑的夜,玻璃成了一面通透的镜子。
江斯月芊丽的身影映在正中央,白底缎面的及膝裙上勾勒着绀蓝碎花,像石子青烧炼的青花瓷。
白如玉,冷似月。
兴许是雨凉风急,打火机失灵。
他取下烟,往她那儿走。
江斯月正小声念着单词,忽然被“哐哐”的敲玻璃声打乱注意力。
只见他曲起长指,以指节轻扣玻璃门。墨黑的发梢被雨水打湿,显出一丝蓬乱的生气。
“一起走吗?”他主动发出邀约。
她看了看雨,又看了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