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界。
此时正值夜间, 八十三岁的宗家家主宗玄朗,正在自己的书桌前打盹,他坐在自己的轮椅上,拿着翻开一半的书页的手自然地垂落了下来。
他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不停转动, 似乎正在做梦。
在宗玄朗进入了八十岁以后, 就开始越来越难以保持长久的清醒了。他常常在看书的中途便一不留神地进入了梦乡。看他如今的状态, 很难想象他年轻的时候曾经为了抓住一只作恶的地缚灵, 整整鏖战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人啊, 不服老不行。
宗家的本家位于风景宜人的不知名山丘之上。山深无人, 十分安静。宗玄朗给窗户留了一道缝, 这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
此刻月凉如水,四下里只能听见风拂过远山松林的沙沙声, 是个难得适合睡觉的日子。
突然, 这寂静被一声巨响所打破。
原来是离宗玄朗不远的书架上, 有一个相框被风吹到了地上, 发出了“咚”的一声。
巨响惊醒了宗玄朗,也惊动了守在宗玄朗门口的一众守卫。匆忙而凌乱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守卫们几乎是立刻就敲响了宗玄朗的房门,生怕这个年迈的老人遭遇什么不测。
宗玄朗沉声对着门外说道:“我没事。”
门外的敲门声随即停止了下来,接着便是人们慢慢走远的声音。
四下又归于寂静。
宗玄朗在心中叹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多年以前, 玄门的人还会央求他一个人去处理一栋危机四伏的鬼宅,但是自从他满了六十岁开始,他们就渐渐把他当成了一根容易折断的枯木, 甚至害怕他在睡梦中死去。
宗玄朗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这把老骨头竟然这么快就成了一个累赘。”他无力地想着,然后自行转动着他的轮椅向着书架上掉下来的相框走去。
相框里放着一张照片, 是两个男人的合照。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 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微蹙的眉头,对身边的人露出了一副嫌弃的眼神,那是年轻的宗玄朗。
而照片中的另一个人,穿着一身公园老头的练功服,依稀可以看见手腕上的青色纹身,正自说自话地搭着宗玄朗的肩膀,朝镜头露出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宗玄朗的手拂过相片中那两张永远年轻的脸,猛然发现里面这个吊儿郎当的人竟然已经走了五十年了。
五十年啊,寒来暑往,需要春草生了又死,死了复生五十回。
宗玄朗忍不住对着照片里的人说道:“杨清羽,你倒是死了一了百了,省了这么多麻烦。可知我在人间给你收拾了多少年的烂摊子?”宗玄朗恶狠狠地想道,“等我死了,定要找到你,让你给我斟茶叩头,行三跪九拜的大礼,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旋即,他又想到:“那日子,怕是也不远了。”
造化无情,唯见岁寒月暖,来煎人寿。
宗玄朗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杨清羽的情形。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月夜,三十岁的宗玄朗登上家主之位刚刚半年,正在书房中宿夜工作。他只点了书桌上的一盏台灯,就凭借着这昏黄的灯光查看着宗家这些年的账目本,编年书上的大事,各个旁系寄来的书信……
工作负荷之大,少年老成如宗玄朗也忍不住一个头两个大,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但这样工作繁重的日子宗玄朗已经持续了半年之久。那只是他五十年夙兴夜寐的家主生涯中平平无奇的一天,同其他所有的日子没有任何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从宗玄朗的窗户里钻进来了一个人。一个穿得吊儿郎当,笑得没心没肺的人。
那个人大半夜的还带着个墨镜,正在试图从宗玄朗开着的窗户缝里钻进来,他头上顶着几片落叶,一脸狼狈的样子。
宗玄朗并没有把窗户开到最大,只是留了一条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