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京了……后来,是言侯告诉我当年你也不甘心。”
其实卫冶当时的原意是:李太傅自请离京,悄无声息了这么多年,连篇骂娘的文章都没写,该不会真不想开,剃头挑子一头热地躲到庙里当秃头了吧?
而言侯在回信中却说:“李喧这人,做了十几年的太子太傅,看着是古板守礼,其实也疯,一板一眼规规矩矩都是假的,偏偏又是个有真才实学,剑不走偏的。若他当真想开了,这些年在乡野山寺里待着,也不会总与佛门侧身而过。可见他心中仍有众生相,俗世万丈舍不下,满腔抱负无处施,这样的人进不了空门。你若真有求他授业的心思,没准儿真能成。”
听见这话,李喧脸上的笑容没变。
他点点头,爽快承认了:“是不甘心。”
其实行至穷途末路,谁能彻底甘心呢?
卫冶一哂,李喧却忽然问起封十三,眯眼看他:“不过说起你那学生……拣奴,你心思不纯呐。”
卫冶笑笑,没直接回答。
他转而说:“自打二十年前,先帝爷还在的时候,我爹率踏白营与我朝各部将领一同先北伐,后西征,杀得漠北蛮夷屁滚尿流地爬回去,老漠北王没有儿子,就拿了他小女入京做质女,换了北疆十余年的太平,如今那阿列娜的亲姐,乞颜苏勒儿继位,只要质女平安无事,想来也还有好几年的边疆安稳。”
“是。”李喧说,“后来老侯爷大捷归来,满城红袖招都算是说轻了,谁也没想到他回京第一件事,会是求娶段眉为妻。”
“可那有什么用呢?”卫冶笑笑,“当年北伐西征,功绩最盛的除了我爹,就是岳云江。岳将军从一介兵卒做起,没旁的势力,也没人告诉他利害关系,得了军功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求娶了卫家女——就因为这个,足足迟了十余年,才官拜大统帅……至于我爹,那便是封无可封了。”
言下之意,两人心中有数,不必多说。
卫氏乃自前朝便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在北覃卫骂名满朝野之前,老侯爷率踏白营名满天下,敌人闻风丧胆,四海宇内皆盛赞为国之栋梁。
也正因如此,卫氏荣已登顶,却不同于以往嫁娶皇室,姑母既未当皇后,父亲也不曾尚公主,俨然是要同天家甩开干系。这般作态,战乱四起局势胶着之时,先帝尚可睁只眼闭只眼,然而眼下风停雨歇,河清海晏,卫氏盛名之下,圣人必定寝食难安。
想必直到这些年卫冶不在京中,启平皇帝才总算睡了几天好觉。
“……贼首尚不堪言啊,太傅。”卫冶说。
他拢了拢大氅,静了片刻:“封氏一案证据确凿,一字一句全指向北覃,亲手放走了封十三,更是坐实我与封世常私下勾结,互通有无。当时我想过很多,等我回京之后,或许要拿我做刀,以此清剿君侧,制衡朋党,又或许要重慑皇权,推我下狱,总之是要给天下一个交代……但我是真没想到,圣人竟心狠至此,明摆的证据当看不见,匿了花僚,保下贼党,也保下我,又以此施恩,逼得我不得不自毁根骨,自证清白——”
“他这是既要护住我苟活于世,又要趁我疲软,逼我此生受制于人!”
李喧不说话了。
凛风刮过,回旋而下的一片枯叶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卫冶从容镇定得仿佛不是在说他自己,继而道:“李喧,太傅,仅仅是只字几句,众口铄金啊,没了圣人恩赏的生路,我就是圈在北都里的玩意儿,举不起刀,跑不了马,这辈子都离不了姓萧的皇城,若天下有朝一日,真闲来无事了,便连条拘着的狗都不如,我哪儿敢做个纯臣?”
李喧:“所以你选了好生养着封十三?这么算来,若是一朝如你所愿,旧案既翻,封家得反,他既是蒙冤含雪的旧臣之子,被大肆辱灭的忠良之后,又是只俯首于你的豺牙狼犬,届时进可挥刀证道,师出有名,退可制衡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