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场疏雨过后,雾笼天地,一派祥和。
陈灵均坐在御书房内,手执朱笔,正批改成叠的奏折,心里头却一阵烦躁,末了放下笔,扶上额角镇定心绪。
忽而,门外有贴身太监恭敬躬身道:“皇上,承恩公求见。”
陈灵均实在心烦意乱,把面前的奏折扫拂在地,“朕现在谁都不想见!”
此时另有人道:“皇上何事愁闷,老臣或可解开一二?”
来者声音浑厚低沉,却无形中给人一种压力。气血淤在胸腔,似要脱口而出,陈灵均撑着桌面,顺了好一会儿气,呼吸才顺畅过来,站直了身板,“进来吧。”
门被贴身太监推开,王揠冷着脸,进去后见陈灵均一脸颓然,又见地上散乱的折子,摆手让太监退下,自己走上前道:“自从大将军回来后,皇上就一天没冷静过。”
陈灵均勉强笑道:“国舅说笑了,朕只是为靖国的事烦心。”
“是不是如此,皇上心里清楚得很。”王揠看他的眼神有些轻蔑,“只是,皇上可要想清楚了,如今这龙椅来之不易。若是为那点昔日私情……”
陈灵均心里一凉,瞳孔微收,“你……!”
“皇上如此护着大将军,老臣心里好奇得很。”王揠冷笑,“外头都传皇上有龙阳之好,心里头也是不满得很。若是将军府深受恩宠,效仿当年异姓王候,他日造反……”
陈灵均怒斥:“够了!”
王揠却没打算停下来,“皇上莫不是忘了,你我之间的秘密吧?”
陈灵均浑身血液倒流,只觉手脚冰凉。王揠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对着他,口中陈述道:“我王氏因家道中落,若不是有太皇太后的接济,让先皇纳吾妹为瑞才人,王氏恐怕永无出头之日。可惜先皇对这门亲事无感,吾妹使了手段,才生下龙种。
“可惜三皇子羸弱不堪,不讨先皇喜爱,生下来整整五年,先皇都未曾来见过他们母子,宫中之人亦轻视我王氏。我等了那么多年,为的就是寻个靠山,东山再起。
“帝位要的是强健阴狠之人。当初蛮夷侵扰边地,难民跑来江州躲灾,我路过你时,你跪着求我帮你报仇。我见你眼中的恨意,所以才寻你来顶替‘陈灵均’这个名字。既然你已登基,你就应该要有为这个名字付出一切的牺牲。”
陈灵均越听心越凉。
王揠凑近他,面无表情,“今日我来,只是让你清醒清醒脑子,望你莫忘了你的大业,否则……西夌,你就等着身败名裂的那天吧。”
王揠离开的时候,陈灵均都没有察觉。只记得他临走前丢下的最后一句“好自为之”不断在他耳畔回荡。
西夌……这个久违的名字让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瘫坐在椅,虚脱似的垂着头,英隽的面容却因痛苦扭曲出一种丑陋的神情。
德宁宫。
金兽香炉里燃着宫女刚点好的瑞脑,一线熏香飘进了鼻腔,叫人神思沉定。
王太后则在榻上隐几而卧,左手拿着一柄精致的黄铜烟枪,偶尔放在嘴边吸食两口,袅袅烟雾弥漫在她整张脸上。
王揠前来请见时,她也未曾离开过床榻,依然吸食着大烟。
王揠倾下身去,恭敬请安,王太后只抬了抬眼皮,暂时放下了烟枪,“那小子,他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王揠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微臣方才见过皇上,一切安好。”
王太后垂下眼皮,把烟枪往床沿磕了磕,“最近略有耳闻关乎他的事,”又往嘴边递近了烟头,“真真个愚昧之儿。”
“太后无须动怒。”王揠正身道,“如今大陈民心也算是被皇上掌在手中。只是当初的新帝,羽翼已日渐丰满,又有将军府忠心效力,臣担心,太皇太后给王氏谋取的江山……”
“他敢?”王太后打断了他的话,“不过一乞儿,被捡来做个棋子,还真以为这江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