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通红,只为闯进皇城。胸中更像是藏了一团火,只要抽去引信,就能与这座冰凉的城池同归于尽。
“嗖——”地一声,一支冷箭穿透雨幕射穿了马喉。
伤马痛得仰天长啸,一行热血炸向金怀挽腹部,连人带马都向后仰栽去。霎时间,四方城墙上围满了东宫卫,齐刷刷的拉弓声后,万箭对准金怀挽的心脏。
金怀挽恍惚了,仿佛回到了督查司杀进郦族寨子的那一天。江水是那么冷,伸手便是族人的残肢。尸体和尸体靠得那么近,活人与死人都泡在一起,金怀挽的下半身被摁在河石下,她想往上爬,却有心无力、动弹不得。
她听见那群人拉弓的声音,随后是血腥味,满江的血漫过了喉咙。她看见母亲戴上了镣铐,官兵一脚踹在她膝盖,银妆瘫倒在水中,干净的脸溅上了血和泥。
她被银妆藏在扔尸体的江水里,才逃过金邦彦的屠杀。
江南多烟雨,君子常咏之。可这雨打在金怀挽身上,只会让她想起郦族的血。
麻袋里滚落出王燎的首级,骨碌碌地滚到她旁边,两只泡的发烂的眼睛凝视她,金怀挽止不住地干呕。
“岁初父皇便有旨,妹妹命格不详,终生不得入京。无诏私自入宫与谋反同罪,按律合该当场击杀。”太子一袭暗红朝服,于高台之上俯视金怀挽,朝她举起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冷道,“父皇怜其自幼颠沛流离,对你网开一面。妹妹,回南疆去吧。”
“刑架上的是你我的生身母亲,你如何忍心见她被冤枉致死!”金怀挽一手撑着唐刀,脊背被摔得仿佛都碎了一般。即便如此,她的膝盖都没磕到地上。
郦族的女人生来高贵,决不能向男人下跪。
纵然亡命至此,金怀挽都不会跪金怀琼。
她勉强站起来,睨着金怀琼心就凉了一半,道:“兄长,你我是阿娘亲生的孩儿,是一众族人亲眼看着长大的……如今阿娘被冤判以极刑,全族被被督查司所杀,你难道就不会疼,不会愧疚吗?若说郦族不忠,多少族人葬在金陵城外不能魂归故里,你心里没数吗?王燎已死,难道还要不休不止?定南侯的三千亲兵与郦族并无关联!你是储君是我兄长,眼看亲娘身陷囹圄,竟还要将我乱箭射死,竟如此没心没肝。”
金怀琼收回目光,望向蒙在雨帘中的远山,残忍道:“孤的生母是皇后,跟那野蛮女子毫无关联。”
金怀挽难以置信,恨道:“皇后?那个只比你大六岁的女人,怎会是你的生母?!当真是没脸没皮,连亲生母亲都不认了。”自己先前还奢望他能替阿娘求情,现在看,当初郦族落难,他金怀琼必是第一个落井下石之人。
皇宫的秋天残破又凋零。
金怀琼将圣旨递给身边的太监,俯视金怀挽。
“父皇不曾冤了银妆。定南侯死在南疆天坑——郦族埋葬英雄先祖之地,乃郦族禁地。若非宗老,寻常族人一辈子都不知道它在哪。王燎带着一干从金陵去的老弱病残,若不得银妆的指引,那是从何处找到的天坑?又是从何处弄来上千兵马伏击定南侯?就凭你的三言两语,就能洗干净银妆的嫌疑吗?”
金怀琼示意东宫卫放下箭,他想劝金怀挽放弃:“父皇与孤不会冤枉任何人,更不会原谅任何一个残害忠良、阳奉阴违之人!该说的孤都说了,若你执意闯宫,休怪孤的东宫卫手下无情!”
金怀挽跌撞在地,她耳边金怀琼的声音越来越远,愈见清晰的是银妆的叹息。
那一日并非祭祀日,但寨子里的男人都人间蒸发了一般。金怀挽待到天明都找不到银妆,书都念不下去几张。直到次日清晨,银妆才恍恍惚惚地回到寨子里。
“阿挽,郦族的太阳……陨落了。”
银妆为何那样说?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在送金怀挽外逃的时候,银妆的眼泪是哭郦族的未来,还是哭她嫁给了一个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