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的医官体系一半都是荀清恒自己搭建的,常年给他看病的更是他的授业恩师,骂他岂不是等于骂人家本人?
老曹似是也反应过来了这茬,他神色自若,不见半点尴尬,他转而问道:“孤自破袁绍,收北方,而今益州归附,关中战定,疆域辽阔,思及天子稚弱,地方势力分散,孤持冀州,难服天下也。”
“司空所言乃是……”
钟繇迟疑了起来,心中却隐隐已有所猜测。
“《禹贡》载古置九州之说,当今之世,可当复之乎?”
那位功立威震,上无驾驭之主的当朝司空漫不经心问道,面上还带着微醺的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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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公卿中逐渐流传起了曹操欲置九州的说法。
《禹贡》所制九州,乃并东汉十四州为九州,其中又以冀州最为广阔,冀州所制者广大,天下服矣,若为集权故,也是能够理解的。
曹操不过在长安停留了几日,连着几日都有十数人上门造访荀晏府邸,只是他称病全都挡着了。
坑,这绝对是坑。
荀晏窝在府中,他痛心疾首的想着,面前是坑,跳还是不跳又是一个选择。
曹操方从许都来,若是他真的将置九州,定是朝廷诏书一块跟着来,除非他是即兴想到的这一茬。
显然这个可能性不大,外加郭嘉隐晦的提醒,他只想到了一个可能——阿兄否了这九州之议。
曹操如今这般作态,看似态度不明,实则却是隐隐有所不满,他称病在家,也算是暂时独善其身。
只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曹操亲自来探病了。
他这病呢,七分真,三分假,说不上活蹦乱跳,但也不至于卧病在床,难以理事,起码凉州军报仍是一沓一沓的送来放在他的案上。
曹操来时,荀晏在瘫在榻上和出府相迎中纠结了一番,选择折中一些,他老老实实的出屋迎接,长揖而礼,起身时眼前黑了一瞬,差点直接栽倒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老曹眼疾手快捞住了他,忙唤侍从来扶着人,一片兵荒马乱后才算是进屋安置了下来。
荀晏讪讪低头笑了笑,也不是他自个想搞成这样,实在是……他自己不争气。
前日城外一见仓促,如今曹操不由细细打量一番,见他虽是容色不改,却已是难掩病色,唇色都泛着极淡的青,看上去实在是不大好。
又思及多年以前那少年郎风华正茂,笑吟吟的将那些营中武将挑了一遍,终究是心下默然,本来准备的话也没了出口的心思。
“这病医官怎么说?”
曹操语气温和了下来。
“只是旧疾反复,身体虚了些罢了,”荀晏笑着答道,“未能拜会司空,是我近日惫懒了。”
曹操抚慰几句,眼角余光瞥到屋内还未合上的军报,倒是想起了昔日留荀清恒在身边为谋的那段日子,他执起那封战报,其上所述马超击退韩遂前军,回军陇西。
“少年英才啊,孤这般年纪,未有其骁勇善战,”他喟叹着,却是冷不防说道,“只可惜此子一身反骨。”
马腾刚降,马超便起事,这件事早已引起轩然大波,士大夫之间谁人不是骂上一句不孝子孙。
荀晏闭了闭眼,方才睁眼说道:“马超敢反,是因信司空为人不会轻易杀害马腾。”
曹操捻了捻胡须,倒是觉得很是新奇。
“马超全家皆在许都,其反一为大势所挟,二因少年意气,久染羌胡习性,”荀晏平静的说道,“一时冲动敢如此,而千夫所指下,人非顽石草木,岂能当真无所惧意悔恨?”
“马腾一日不死,马超难以再反。”
曹操定定看了他两眼,抚须一笑,放下了那封战报,却是不再提及马超了,显然已是默认了启用马超来平定凉州的战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