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终于开口,音色如玉,清润悦耳,只是出口却不是帮着自家弟弟说话。
荀晏刚控诉的看向了兄长,却听华佗大笑出声。
那老先生须发乌黑,一大把年纪了瞧上去身子骨不比那些年轻男儿差,大笑过后蓦的收住,面露不悦之色,还真有几分能吓人的意思,尤其是他指着人就开骂的气势。
“老夫行医多年,什么人都见过,岂会不知你这小儿辈心中想些什么?”
“你是以为心疾无法医,遂不欲疗养,活到哪儿是哪儿。”
“那么老夫便告诉你,错!大错特错!”华老先生唾沫横飞,指着荀晏的鼻尖,“为医者本就是寻那一线希望,正如天下积病多年,虫豸辈出,然亦有英雄拔刀而起,誓除天下病症,何来无望之谈?君如此作态,可为医者乎?”
“你不想医,你师父想医,老夫亦颇有兴趣,由不得你自己!”
荀晏被当面喷了一脸,直接就懵了,他看着骂完人的华佗施施然把貂蝉给他端来的水一饮而尽,冷哼一声离去,重重关上了房门。
随后他又开了门,招呼了似乎眉眼间带起了笑意的荀彧一道离开。
荀晏缓缓撑住了额头,感觉空荡荡的胃脘都要痉挛了起来——被骂得,最憋屈的是对方还是为了他好,他还还不了嘴。
如果后世有记载,他愿称之为一碟柿饼引起的血案。
“荀君,用药否?”
貂蝉收起了方才眉眼间的惊诧,笑吟吟问道。
……这日子也太苦了吧。
屋外,二人并行于廊下,华佗面上的怒意忽然如冰雪融化般消失,他停了下来朝着身旁的荀彧行了长揖。
“方才口出无状,多有得罪,还望令君见谅。”
荀彧摇头,扶起华佗的胳膊。
“彧尚需多谢元化先生,”他有些无奈,“清恒向来是这脾气。”
看似软和,实则难搞的脾气。
华佗讪讪笑了起来,心想着他自然也不想做这个恶人,若非是张机亲自来请……
他语重心长说道:“令君与仲景皆是温和含蓄的性子,对付荀君这般人呢,还得是先发制人,诚如兵法所言,一鼓作气,气势为先,不能让他有突围的机会。”
荀彧不是很理解为何在处理医患关系上都扯上了兵法,但他还是觉得受益匪浅。
“不知清恒病情如何?”
他说到了他最担忧的地方。
华佗捋了捋胡须,神色略有些晦暗。
“大体如仲景所言,腰腹旧创,脾胃虚寒不受补,这些都能慢慢调养,最要紧的还是他心脉上的毛病。”
“当真无法可医?”
“天无绝人之路,”华佗叹气,“虽无对症之药,但好生休养之下一生无虞者亦有,正如荀君此前心疾也并不严重,这些年劳损过度才会如此。”
若是他此前并未与此人相交,恐怕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的诊断结果。
谁能想到一个出身优渥、战功赫赫、本应当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会将自己折腾得半身都是病。
“荀君过于聪慧,”他说道,“他知道哪些能治,哪些不能治,但人啊,还是难得糊涂的好。”
难得糊涂。
荀彧默念着这个词,是啊,难得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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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再次回来的时候,荀晏正在费了老大劲儿的给自己针灸。
华佗说他手比较稳。
为了这唯一的认可,他得表现好点。
荀彧站在门口看了一会,荀晏方才反应过来,有些窘迫的往后缩了缩,又腆着脸笑了笑。
“阿兄,”他喊道,“华先生先前所言……实在言过其实!”
荀彧未答,坐在边上捏了捏猫爪子,凉凉的和捂不热似的。
“武安君自刭前曾言,杀赵国降卒数十万人,是足矣死。”
他突兀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