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 一支车队正向西而行。
吕布自漫长的黑暗中醒来,只觉头疼欲裂,恍惚间似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望不到尽头的梦。
耳边是车辘碾过碎石, 马蹄踏过的熟悉声响,他倚在车厢旁,意识缓缓回笼, 他想起来自己应该在哪儿了。
他答应了曹操, 他现在已经踏上了回乡之路,抛弃多年以来在中原的一切经营, 抛弃妻儿,抛弃一切, 他孤零零的跟随丁原离开并州、来到中原, 如今又要孤身踏上返乡之路。
他有气无力的掀开眼皮, 不出意料看到一道清瘦的身影斜倚在凭几旁,手中执着一卷书, 却又只是拿在手中, 那人正闭着双目小憩。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视线, 那人也睁开了眼,他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懒洋洋的将自己暴露在那位名扬天下的飞将眼底下。
故人相见,应是一叙, 只是如今又有何好叙?
成王败寇, 败军之将罢了。
终究是那位荀氏子打破了车厢内难言的沉默。
“此一去山高路远, 还望将军珍重,莫要自弃。”
那青年郎君说道, 将书卷塞到了吕布手中。
吕布垂眸, 见其上所绘舆图, 山川细致,还清楚的标明了如今哪一城是谁人掌控下的。
“随手所做,多有谬误,不必太当真。”
荀晏从未去过并州,不过是根据他人之言绘制,时间迁移时局又有变,自然只能当个参考罢了。
“多谢。”
沉默许久,吕布低声道。
“嗯。”
二人之间也没有太多的话可说,车队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夏侯惇带着兵马接管了这一队人马。
曹操是不敢放心让吕布就这样走的,必然要派亲信暂且监视,曾经兖州被偷留下的心理阴影让他实在不敢忘却。
下车后视野一瞬开阔,只是还未待吕布有所动,便忽有人上前来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回首望见正是高顺。
素来严于律己的将军如今也不由胡子拉碴,面容憔悴,而如今这等抓人胳膊的行为也是他少有这般情绪外露。
“伏义?”
高顺勉强笑了笑,放下了手,“顺失态,望将军见谅。”
吕布静静望着他,倏而叹了口气。
“这些年是布荒唐,未听伏义相劝,乃至于今日。”
他是个活得不大明白的人,但他也是幸运的,会有高顺这等忠义之辈十年如一日效忠于他,对他做出警醒,只是可叹昔日的他却没有好好珍惜过这份情谊。
愿意降的都已经降了曹操,没有谁想要再回前路渺茫的并州,而高顺如今站在这里也表明了他已经做出了抉择。
他若是愿意降,以他的才能,往后成就未必低于兖州时便投曹的张辽。
高顺正欲开口,陡然见边上一中年文士走来,顿时不自在的撇过了头。
他与陈宫素来关系不好,尤其是郝萌一事过后,两人更是互不相容,可现如今穷途末路之际,又是他二人最后站在了这里。
关系不好的同僚有朝一日竟成了生死与共的患难之交,可叹人生确实荒诞。
陈宫倒是没什么反应,他一未行礼二未说话,像是只是来看看吕布这人还活着没,看完就准备离去,神色仍然冷淡。
“先生!”吕布叫住了他。
“此前布言语失常,多有得罪,欲自改而不得其法,”他头上的武冠歪歪斜斜,长辑至地,“请先生教我。”
陈宫指尖微动,望向了曾经辅佐多年的将军,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终究还是转首,也罢。
不远处那独眼的将军正向他们走来,那素衣郎君已上了马,遥遥向他们挥着手,似是在告别,他的身后是无边的徐州烟火。
并州啊……
吕布隐约间仿佛闻到了那草原的味道,儿郎放牧于草原,女郎